我一直觉得有些人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比如我父亲。他从小就不喜欢我,动不动就打我,每次生气都用右手手背打我的脸。后来我发现,这么打手劲儿比较大。
不管我在他面前表现得多听话、多能干,那死老头儿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我渐渐地变得不太想回家了。
不回家挺好的,比如说现在,我在离家千里之外的蓝田镇,迎着微风走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之上。这蓝田镇的市集十分热闹,丝绸布匹、胭脂水粉,卖什么的都有。但是卖得最好的却是人。
战场上俘虏来的战俘、被远在长安的大唐皇帝下令流放到此的苦役犯,往往都会有一部分通过官家转卖给奴隶贩子,奴隶贩子会在这些人身上烙上奴印,关在笼子里,卖给过往的客商。
客商们在东土和西域之间行走,路途艰险,雇佣的人往往中途会伤残、病死或者意外死亡,所以商队到蓝田镇的时候,往往需要补充一些人手。年轻力壮的奴隶十分抢手,老弱病残卖不掉,奴隶贩子会把他们扔在荒地上等死。
人挤得水泄不通的摊位,往往是卖女人的。这些女子大多是歌妓、舞姬,都穿着华丽,面蒙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示人。西域的女子往往都有浓密修长的睫毛,衬得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特别的勾魂摄魄。美目每一流转,都能让人迷醉。
走过最拥挤的地段,在长街的尽头,残破不堪的城墙根处,还有一些穷困潦倒的人在卖儿卖女,或者头插草标在自卖。这些人往往皮包骨头,满脸灰尘,就算是最年轻的,脸上也有沟壑纵横的衰老之象。日光照在他们身上,也变得有点儿阴惨惨的。
我啃完手里的窝头,手在衣襟上蹭了几下,然后,看见了一个树女。
树女是孔雀河畔独有的产物,一些女子天生身上就会长像苔藓一样的半点,有的树女年老之后,身上的苔藓还会变成树叶。据说,树女死了之后,尸体里会长出一棵树来。
几千年来,人们都说树女身上的斑点是神留下的印记,所以人们看见树女,往往是敬而远之的,几乎所有的树女都是孤独终老。
这个树女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身段还不错,就是长得有点儿恐怖,大半张脸都被藓斑覆盖,脖子上、手上全都是,乍一看上去,简直像个鬼魅。
当然我也对她敬而远之,打算从旁边绕过去。谁知道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对我说:“请你把我买下来。”
我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回答,那树女又道:“我的价钱是一整套丝绸制成的舞衣,还要加上与之相配的饰品,你把我买下好吗?”
“不好意思,我没钱。”一开始我还是很客气的。
“没关系,你以后有了钱再买给我就行了。”树女说着,用手指了指从街上走过的一个马队,马队里有一个舞姬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裙,树女道:“你看,我喜欢这种白色的舞衣。”
我心想,还真来劲儿了是吧?这街上卖人买人是最正常的事情,有听过强买的,但从来没听说过强卖的。
“可我不想买你。”我承认我的语气开始有点儿急。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我豁出去了:“因为我不知道买下你能用来做什么。再说,你长这么丑,我看了你的样子,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
如果说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花,那么这个树女显然是万花丛中的一朵奇葩,因为她一点儿都没露出羞耻的神色,还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解释道:“虽然我长得很丑,但是我会生火做饭、洗衣服、缝补衣服,我还会帮人疗伤。别的女人会做的事情我全都会做。我的长相你看多了慢慢就会习惯的,我保证你不会做噩梦。”
我心想,你还没完了是吧?这大街上这么多人,我既不是衣着最光鲜的,也不是派头最大的,难道你是看上我长得帅?
我说:“姑娘,我不想买你,你找别人去吧。”
那树女道:“我的名字叫扶摇。不过,现在我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叫我就行。”
“喂,你搞清楚,我不想买你。不管你是扶着的还是摇着的,我都不想买你!”
“你不会后悔买下我的。现在,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