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战报传至朝廷,仁宗震怒不已,手中握着奏本不住颤抖,显是心中气愤难当,怒喝道:“夏竦、韩琦、范仲淹三人主动请缨抵御西夏,不想仅此一战便遭致大败,实在有辱国体!诸位爱卿,朕当如何处置三人?”
话音刚落,朝臣之内走出一人,躬身施礼道:“陛下暂且息怒,微臣有话要讲!”声音高亮,满朝皆闻。
仁宗垂目看去,只见此人中等身材,方面大耳,面色黧黑,一双阔目炯炯有神,两道浓眉漆黑如墨,原来却是新任监察御史包拯。
包拯,字希仁,庐州合肥(今安徽合肥肥东)人。天圣五年(既公元1027年),登科进士及第,被授大理评事,先后出任建昌知县、天长知县、端州知府等。因其在任期间清正廉明、铁面无私、不附权贵、执法如山,且英明决断,心智过人,敢于替百姓申不平,故而名望显著,素有“青天”之誉。庆历元年,入京任殿中丞。后经御史中丞王拱辰举荐,改任为监察御史。
仁宗皱着眉头,道:“哦?包卿有何话讲?”
包拯道:“陛下可还记得,早些时日范仲淹曾提出‘坚守退敌’之策,反对‘主动出击、以硬碰硬’,可惜陛下却未予采用。此次好水川之役我军再度兵败,皆因夏竦指挥失当、韩琦不听劝谏、贸然出兵,任福贪功心切、轻突冒进所致!范仲淹谨守鄜州,确保边城不失,当无大过,陛下不可一概处罚!”
仁宗此时正在火头之上,哪里肯听包拯所言,遂道:“范仲淹所提‘坚守退敌’分明乃是怯战自保之策,朕如何能够采用?况且,朕已命他为领军副使,自有临事应变之责,此番战败,岂能独逃罪责,包卿不必多言,退下!”说罢也不理会包拯进言,传旨撤去夏竦一应职务,韩琦降为司谏官,范仲淹降为户部员外。而后又道:“如今宋夏两度交兵,我大宋皆不能胜,实是愧对黎民百姓、愧对列祖列宗!众位爱卿皆是博学多识之人,当替朕思一良策,保我大宋边境长治久安才是啊!”说到最后,已是语气沉重,满怀哀痛之情。
包拯再度奏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前番两次用兵失利,主因在于我大宋军队援应不及、首尾失顾,这才使得西夏有了可趁之机!因此微臣建议,可将陕甘之地分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陛下分派四人镇守四路,互为援奥,西夏必不敢轻进!”
仁宗颌首,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宰相张士逊、枢密使吕夷简等人齐声附议。
仁宗遂道:“包卿所言甚是。只是当派何人为将,镇守四路呢?”
包拯道:“微臣提议,以韩琦为秦凤路兵马都总管,坐镇秦州;王沿为泾原路兵马都总管,坐守渭州;范仲淹为环庆路兵马都总管,镇守庆州;庞籍为鄜延路兵马都总管,继续坐镇延州!有此四路兵马来往巡边,定可保我大宋边境安宁,西夏贼寇不敢来犯!”
仁宗思忖良久,长叹一声,道:“依包卿所奏!传朕旨意,着令韩琦、范仲淹戴罪立功,若是再有差错,朕定斩不饶!”随即起身退朝。
仁宗回转栖香宫,早有张贵仪挺着肚腹迎将上来,眼见仁宗情绪低沉,面色亦有些晦暗,忙道:“何事惹得陛下心中不快?”
仁宗遂将朝堂之上诸般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叹道:“满朝之中竟无一人可以抵御西夏元昊入侵,着实令朕心中烦忧啊!”
张贵仪心念一动,道:“陛下,如今朝堂之上,多的是饱读诗书的锦绣文人,缺的则是足智多谋、能征惯战的将帅之才啊!”
仁宗连连颌首,道:“妙儿所言不错!我大宋已然立国七十余年,当年那些名臣勇将早已纷纷作古,纵有存世之人也是垂垂老矣,实难为国效力。而那些名臣勇将的后人也多生长于安乐之中,早已不复当年其祖父之风范,难当大用啊!”
张贵仪道:“陛下何不从各地遴选才智之臣、勇武之将,召入京师,委以重任。不需多少时日,我大宋朝堂之上便是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到那时又何惧什么西夏东夏呢!”
仁宗想了一想,笑道:“妙儿所言不无道理,容朕思之!”
张贵仪眼见仁宗认可,趁机又道:“臣妾伯父张尧佐素怀忠义,可惜官职卑微,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实是臣妾心中之痛呐!”说罢将半个身子向前一耸,又道:“臣妾乃是为陛下江山社稷考虑,绝非是为自家人讨要官职,还望陛下明白臣妾一番心意!”
仁宗道:“妙儿心意,朕岂能不知?只是不知你伯父张尧佐现任何职?”
张贵仪道:“现任筠州推官!”
仁宗笑道:“既然如此,朕明日早朝之时便擢升张尧佐入京为官,妙儿可满意么?””
张贵仪心中大喜,急忙展开双臂揽住仁宗脖颈,道:“多谢陛下!陛下如此善待妙儿,倒教妙儿不知如何报答陛下了呢!”说着娇躯便往仁宗身上依偎而去,不想碰到肚腹,“哎呦”叫了一声。
仁宗吓了一跳,急忙将张贵仪扶正坐好,道:“朕不要什么报答,只要妙儿给朕生个聪明睿智的皇子便好啊!”
张贵仪道:“那若是个女儿,陛下便不会爱护了么?”
仁宗道:“那却不会!不过依朕想来,此次当是皇子无疑啦!”
是夜,仁宗与张贵仪同榻而眠,虽不能共效于飞,却自有说不尽的绵绵情话……
次日,朝会。
仁宗一一处理政务完毕,待到临近散朝之时,才将有意提调张尧佐入京为官之事说了出来。朝臣之内立时走出一人,朗声道:“陛下,此项任命切不可行!”
众人视之,原来又是监察御史包拯。
仁宗一见包拯,心中突地一跳,道:“包卿,为何不可?”
包拯道:“张尧佐并无功绩于朝廷,只因后宫受宠,陛下便妄加提拔,岂不令天下士子寒心?更有损陛下仁君之名,还望陛下三思!”
仁宗眉头蹙起,满心不悦道:“朕只是提拔一个小小的张尧佐,又如何令得天下士子寒心,包爱卿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话音刚落,文官班内又走出一人,道:“陛下,包大人所言甚是!提拔张尧佐之事,断不可行!”
仁宗转目看去,原来却是新任谏官余靖。
余靖,本名希古,字安道,韶州曲江(今属广东韶关)人。天圣二年(即公元1024年)中进士及第,先后历任赣县(今属江西省)县尉、新建(今江西省南昌县)知县、宣州司理参军等职。景祐元年(即公元1034年)进京担任秘书监之职,负责掌管典籍文书,入崇文馆主持校勘《史记》、《汉书》、《后汉书》,并写出了《三史勘误》四十卷。宝元二年(即公元1039年)六月,因其母离世,服丧三年而未上任。前些时日方才入朝复职,擢任为谏院右正言,专门负责进谏奏事,
仁宗强抑心中不悦,道:“余爱卿又有何话说?”
余靖道:“陛下,提调外戚入京任职,实非明智之举!倘若今日陛下妄开先例,改日又有嫔妃侍宠,请求陛下提调亲眷入京,那我东京汴梁岂不满街俱是外戚权贵了么?”
仁宗笑道:“余爱卿此言未免有些夸大了吧!”
余靖道:“微臣此言绝非夸大之词!常言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陛下若是未能从起始之时便遏住这等势头,一旦任由发展,只怕将来便会遗患无穷啊!”
仁宗冷笑一声,道:“若朕定要提拔张尧佐入京任职呢?”
余靖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若不纳谏言,还要臣等这些谏官何用?微臣情愿辞官而去!”
话音声落,又有数名谏官出班附和道:“臣等亦愿辞官而去!”
仁宗气得面色发青,抬手指着那些谏官,道:“你……你等这是胁迫于朕么?难道朝堂之上少了你等这些谏官,朕便真个成了昏君不成?真是岂有此理!退朝!”
仁宗怒喝一声,起身拂袖而去,将满朝文武齐齐撂在大殿之上。各位朝臣相互望望,眼神之中俱是满含不同意味,有的愕然,有的欣喜,有的感叹,也有的流露出深深地无奈之意,
半晌之后,诸位大臣方才纷纷散去。
仁宗回转后宫,途径坤宁宫时,忽地想起自己近日专宠张贵仪,不免忽略了曹皇后,又不知那几名孩童近况如何,当即转身直奔坤宁宫而来。
曹皇后许久未蒙仁宗恩宠,心中不免郁郁,但她毕竟身为正宫皇后,胸襟宏大,自不会与妃嫔争宠。因此便在宫内辟出一块空地,每日只是带着贴身宫女或是耕种稼穑,或是采桑养蚕,倒也落得清闲。
这日,曹皇后正在宫内思量该给赵宗实、赵宗晖及高滔滔几人换置几件衣裳,内监匆匆来报:陛下即刻驾到!
曹皇后心中一喜,急忙端容整衣,将仁宗迎进宫室。
仁宗坐将下来,仔细端详了曹皇后片刻,不觉心中有些歉然,道:“多日未见,子童有些清减了!”
曹皇后微微一笑,道:“臣妾闲来无事,便在宫内辟出一块空地,学着人家侍弄庄稼、采桑养蚕,用的心力多了,自然便瘦了!”说着凝望仁宗面容,道:“官家满面似有不悦之色,想是又为国事操劳了吧!”
仁宗叹了口气,遂将张贵仪欲替张尧佐求官、却被一众谏官力阻之事说了一遍,道:“朕只是想张尧佐提调入京,授予小小一个官职,那些谏官便小题大做,着实让朕难堪哪!”
曹皇后略一思索,道:“官家,此事也怨不得那些谏官。想那张尧佐只在地方为官,有无真才实学尚未可知,官家若是贸然用之,必然引发诸臣不满!依臣妾之见,既然此人现任州府推官,陛下可先考核其官绩之后再做升调,那些谏官自也无话可说,陛下以为如何?”
仁宗点了点头,道:“还是皇后知我!那朕便命吏部派人前往筠州考核张尧佐为官政绩,若是真堪大用,那自是再好不过!若是政绩平平,那此事便不再提了!”
曹皇后微微一笑,却未说话,心中却道:“你纵有心不提,只怕那个张贵仪却不肯甘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