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风雪中上万百姓跪在道路两旁,直至宫廷也看到到尽头,他们身穿素衣、头戴白花,就连城门口的护城将士换上素黑盔甲、缠上白绸。
云若飞身着白衣站在华阳居的楼上,所有的酒楼、茶寮、妓坊都关了门,空荡荡的街道再无往日的生机与繁华。
向下看去一片素白,上万人的街道却安静的出奇。领着文武百官的苏逸之一声令下,厚重的城门终于打开,上万将士的冤魂也终于回到了故土。
所有的将士手捧着死者骨灰,在那凝重严肃的鼓声中跟着太子萧允言走进皇城。
他顺势接过苏逸之手中的白绸绕在腰间,登上城楼手持白剑,城下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随后掷地有声的说:“上万将士护皇族、守南朝、平叛乱,功垂千古百世留名。”
众人纷纷叩拜,那一场出其不意的战役竟然一万南国军全军覆没。想当初随军出发,本以为保家卫国、功成名就,岂知居然是这般结局,当真令人心中悲凉。
城楼下不乏军属的唏嘘与哀悯,但却不敌如今南国太子萧允言那惊人的举动所带来的震撼。
他白剑划破手腕,鲜红浸透白绸。
城下的百姓统统为此举倒吸了一口气,而云若飞与白铭却也在此时跪了下来。
只听他说:“上万将士英勇牺牲,他们用鲜血护我南朝社稷,我身为南朝太子便用这血祭奠这些忠魂。”
在太子的血染红白绸之时,城下的百姓有人激昂难平、有人流出热泪。
用白绸简单的包裹伤口,萧允言又说:“西明国的七皇子,死于罪国南渝国遗孤之手。我南朝就算倾国力也势必抓住罪国遗孤还七皇子一个公道。”
当太子说出那三个字时,不仅城下的百姓膛目结舌,就连云若飞都是始料未及。
那个禁令早已深入百姓骨髓,它仿佛已经成为全天下人最为惶恐的诅咒,却在封锁了20年后被四国之首的南朝皇太子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
一时之间百姓沸腾,难以置信的他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甚至纷纷堵住了耳朵,唯恐引来杀身之祸。要知道所有人都是为忠义为国仇来迎上万忠魂回朝,谁也不想丢了性命去听那引来祸事的真相。
云若飞事前自然听白铭提及过,她一心惶恐以为那一次她与陈勤之间的争执会为苏逸之和萧允言惹来麻烦,故而匆匆赶来与其一同筹谋,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已这样的方式昭告天下,洗清苏逸之与云若飞的嫌疑。
虽不给鬼修借题发挥的机会,却也把太子和南国逼上绝境。这样鱼死网破的做法,当真一点也不符合苏逸之的处事的方针,倒有几分萧允明得风格。
亦或许这是连鬼修都不曾想过的结局,人心本就是这样的东西,越是遮遮掩掩反倒越是让人恐惧。而这本就是鬼修心中所想的计谋,他以为无人敢提及南渝国,故而想要借这份恐惧为所欲为。
然而他却想不到,温润如玉的苏逸之却反其道而行,有意借这个所有人都在的地方,公然破除三国禁令,直言四国的敌人依旧还是南渝国,而这份昭然若揭的揭示所带来的害怕仅仅只是一时的。
只可惜当初萧允明耗尽心力瞒下这南渝国尚且有后人的秘密,却被苏逸之以这样的方式公之于众,其间的无奈或许当真只能用天意来解释。
陈勤的死是鬼修以南渝国后主的身份向四国的宣战,也是为了嫁祸苏逸之,夺得七星手环和苏钧天的遗物。
云若飞等人都太过清楚,至从鬼修知道琳琅诛心蛊毒发作后,便明白他的身份终有一日会大白天下。所以,他趁机借皇族对南渝国的恐惧,以这南渝国死而复生的冤魂亡灵向四国复仇,而西明国陈勤便是第一个!
只可惜鬼修为人残忍奸诈,他试图借用苏逸之和云若飞此前和七皇子陈勤的隔阂大做文章,可他却错看了苏逸之等人,也低估了南帝对他的信赖。
但无论如何,云若飞还是看出鬼修对苏逸之的仇恨显然并不亚于四国皇族,他不会放过苏逸之,即便此前几次都被萧允明硬生生的给挡了下来。
苏逸之曾说过,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云若飞,而她又何尝不是。
走在太子萧允言身边的苏逸之早已卷入这是非漩涡之中,云若飞说:“看来,我只能辜负明王了。”
白铭如此懂她,自然明白她话中所指,说:“你知道鬼修的身份了吗?”
一个能让萧允明视为恩义,又会让武功高强的沈卫被捕,又能够去揣测左右南帝心思的人,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一人。
当然这并不是云若飞如何了得聪明,所有的问题不过源于当初在玲珑阁看到的那一幅画,那一幅险些被他遗忘的画像。
玲珑阁的云挽阁中,沈卫在长廊里望着白雪,陷入神思。一声叹息,听力超群的他唤了屋外的人进来,看着白铭和云若飞,一切在他意料之中,无奈一笑不言而喻。
云若飞明白,他一定已经发现有人动过那一幅画像,而此事也说明了那一幅画对于他的重要性!
云若飞心疼的俯身,蹲在沈卫的轮椅旁,说:“沈伯伯,想必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吧。”
虽然没有回答,可沈卫伸出的手却已经肯定了云若飞的问题。接过他手中的画,小心翼翼的打开,绝世美人又现画布之中。
白铭依旧站在屋外,依靠着那堆满白雪的大树,与云若飞一起听着那幅画背后的故事。
当年妙手收了4个弟子,沈卫、苏钧天、云青(云季尧)和云海。其中尤以云海的身份最为贵重,她是南渝国的小公主也是沈卫他们的小师妹。
云海原名秣云海,性情刚烈、敢爱敢恨、好胜心极强,曾破例涉政向南渝国主引荐她的大师兄为国师,也曾与沈卫浪迹江湖、锄强扶弱、狭义心肠。
在她与沈卫江湖游历之时,救了被其他皇储追杀的南朝皇子萧景天,二人日久生情。
云海不管皇族之尊和世俗之道,尽私下与萧景天结为夫妇。沈卫等人都明白云海的性子也看得出二人之间的真心相爱,一群人简单的为她置办了婚礼,而后各奔前程,沈卫则回玲珑阁掌管玲珑哨。
屠龙令下,萧景天欺瞒怀有身孕的云海,率兵50万攻打南渝国。
南渝国灭亡之时,云海刚刚产下幼女,却沦为亡国公主。深感被人利用,云海带着萧景天的孩子在众人面前跳崖自尽。
听到此处,云若飞不禁唏嘘,好一个敢爱敢恨、性子刚烈的南渝公主。她堂堂一国公主不顾皇族颜面义无反顾的嫁给南帝,是为爱。带着无辜稚子一起死在南帝的面前,是为恨。
12年前,沈卫见到与她极为相识的女子,为查明真相随之也到了药王谷。本以为的死而复生岂止竟是鬼修的陷阱,也正因为如此他被囚禁12年。
这些年来,沈卫痛苦自责,他认为是他当年的拱手相让才会照旧秣云海的死,只可惜他却忘记了这一切不过都是秣云海的选择。
面对多少折磨都不曾流过半滴泪水的沈卫,想起当年云海死前怨恨的笑容,声音哽咽。将画收入胸膛之中双眼思慕,殊不知画中之人早已刻入心中。
皇族后裔,于忠杀不得;舅父和师伯挚爱,于义杀不得;父亲手足,于孝也杀不得。这就是萧允明不杀鬼修的理由,云若飞就此笃定,如今那宠冠后宫的人定然就是秣云海。
身后沈卫依旧深陷痛苦自责之中,云若飞不愿残忍的告诉他真相,那个至少她以为的真相。
此时她最大的念头就是进宫,她要苏逸之知道云贵妃的真面目,更要陪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阻止这南渝国的复仇!
但初遇却极为反对,它不停地在云若飞身边劝阻,甚至求助于白铭。
白铭安抚着初语,笑着对她说:“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南朝皇宫已经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纵然如此你还要去吗?”
“有他在的地方,危险又有什么可怕?”浅浅一笑,似在告诉白铭,原因就如此简单。
弯月再现,那是他白铭独有的坚定,舍命相陪,是他爱护云若飞最大的方式。
白铭摸了摸她的头,叹息一笑,说:“想怎么做都由着你,只不过真想帮上苏逸之,太傅之女的身份恐怕不够用!毕竟女眷是不可涉政,当然慕容秋水是个例外。”
看云若飞眼里的犹豫,白铭又说:“做我徒弟吧,以北冥山人的身份,四国没有进不去的地方。没有你不能干涉的事。”
“徒弟?”
“没想到这么快就为我师父收了个徒孙,还好就现在而言我还有收徒弟的权利。”白铭满脸的无所谓,似乎收个徒弟不过是点头之间。对于北冥山大家都太过陌生,至于里面的规矩更是无从查知。唯一知道的正如白铭所说,那就是四国对北冥山的敬重。
“真的可以吗?你还可以收徒弟?我这么大的徒弟?”云若飞竟然有些紧张的说:“需要什么规矩吗?”
生死都不曾紧张的她,居然因为要拜白铭为师神色慌张,看着他打量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云若飞更是语无伦次:“是不是年纪太大?还是不收女弟子?”
“我们五星长老的水长老就是个女的,年纪也比你大。”白铭不满意的摇头说:“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这么笨,为师我压力很大。”
他故作烦恼的离开,而云若飞沉重的心情却一扫而光。不仅仅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在苏逸之的身边,为他分忧。更因为白铭,只要是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这是云若飞这些天来唯一坚信的事情。
可是多年后,云若飞才明白,不是谁都可以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