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然,长生一跺脚,道:“这世间,就这般无理么?”
断水冷眼扫了一下长生,道:“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你还留在我峨眉宗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峨眉为你收拾间客房出来?”
长生迟疑了半晌,回头望了一眼袁依依,轻声道:“我走了,你若要找我,就去碧庭山,我会在那里等你。”说罢此语,心中一阵凄苦。
断水冷冷地道:“无论依依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长生,我峨眉宗都不欢迎你,你以后不要在来我峨眉宗。”
再回到碧庭山,已经是一个月后,此时的碧庭山,已经是荒无人烟。
三十里外的张家庄已经消失了,五十多年前,一伙强大的强盗血洗了那里,活下来的人,都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信奉的神灵,并没有出来救他们。如今那里只剩下一片残垣败壁,和一些如枯枝般脆弱的枯骨。
长生在这片废墟上呆了三天三夜,想了很多事情,许多他本以为弄明白的事情,道理,又模糊起来。
中土大陆,好像跟他曾历练过的那片蛮荒大陆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一样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人族一面辛辛苦苦的建设,一面又毫不留情的屠戮毁灭,人族真正的敌人,好像不是妖族,不是海族,也不是各种天灾,而是人族自己本身。似乎所有的智慧生灵都是这般。
人族在相互厮杀,妖族在相互厮杀,海族也在相互厮杀。杀光了敌人,便开始杀曾经的盟友,杀光了盟友,就开始杀身边的其他人。
回顾历史,斑斑血迹浸透了史书,厚厚的史书其实只记录了两个字:厮杀。英雄也罢,贼寇也罢,其实不过生厮杀的胜利者与失败者。
长生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他有些不明白,他以前所做的那些究竟有什么意义?究竟是八大仙宗统治世界,还是魔教统治世界,抑或是妖族统治世界,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所不同的,只是厮杀的借口罢了。
长生在原来神像的附近搭了个茅草屋,每天他便坐在茅草屋中静坐苦想,试图弄清楚这一切。
人也许不能够活得太清醒,长生时常想,太清醒了,反而觉得这世界的虚妄,浑浑噩噩有时是一种幸福。比如九阴教主,比如吕天欢,他们哪一个不活得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因为简单,所以简单;因为复杂,所以更加复杂。
想到九阴教主,九阴教主便来了。
“长生,”九阴教主踹开茅屋那破烂柴菲,“石中轩说这里能找到你,你还真的在这里,难不成那个石头果真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长生微微一笑,他夜闯峨眉宗的事,如今过去了大半年了,当时惊动了不少人,虽然断水下令不许泄露,但有心人从峨眉弟子的只言半语中,不难推测出其中的梗概。
长生又明明白白说了会在碧庭山等袁依依,石中轩又怎会猜不到?
这半年多来,没有人打扰他,长生已经是很奇怪。毕竟,龙虎镖局一万枚度厄金丹的赏金还挂在那里,并没听说被取消掉。
“九阴教主,你找小子,有什么事吗?”长生问道。
九阴教主四处望了望,长生这小茅屋简陋得很,真正的家徒四壁,唯一的家什便是长生身下的蒲团,九阴教主也不讲究,从外面寻来一块尺余的山石,削平了一面,搬进茅屋来,权当胡凳。
“不是我要找你,是石中轩要找你。”九阴教主道,“最近江湖上传言,巨门已经死了,还说是你说的,是否真有其事?”
此事长生只对罗玉环、郭香说过,峨眉宗必然知道,这消息应该是从峨眉宗传出来的。
长生明白过来,为何这大半年来没有人来追杀他,当初龙虎镖局放出这任务,是因为巨门,如今巨门已经死了,谁还会费那么大的心思去追杀长生?长生身上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商盟搜刮一空,这消息也早传遍了江湖,谁会冒着得罪八大仙宗和魔教的风险来追杀一个穷光蛋?
估摸着龙虎镖局的这个赏金任务即便没有取消,也该差不多了。
长生取出虎头亮银锤,抛在地上,道:“巨门前辈确实已经死了,你与他交手过,应该认得他的兵刃。”
九阴教主捡起了亮银锤,仔细地观摩了一阵,叹道:“好兵刃,只是日后却再没有人有资格使这两炳大锤了!”又望向长生,问道:“真是你杀得么?你怎么做到的?”
长生连连咳嗽了数声,苦笑道:“前辈,你听谁说是小子杀的?”
“江湖上都这么说,除了你,还有谁有机会接近巨门那疯子?”九阴教主答道,“这个疯子,打架是个好手,杀了可惜,不杀又可恨。杀了就杀了,这疯子比我可要狠多了,七十多年便杀了不下一亿人,我出道近三十万年,最多也就杀了十多万人,平均三年都杀不到一个人。”
长生又一阵咳嗽,心道:“十多万人还不够多么?”
“难道,人在江湖,就必须打打杀杀?”长生叹道。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杀人的道理?”九阴教主满不在乎地道,“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不杀个万儿八千的,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英雄好汉。”
长生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想得没错,英雄豪杰果然都杀出来的。”
九阴教主探手摸了摸长生的额头,奇道:“长生,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长生摆了摆头,道:“我没病,只是心里迷糊。”
九阴教主道:“你们这些聪明人,想得事多了,自然就迷糊。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复杂,看他不顺眼的,砍他;看我不顺眼的,照样砍他。都砍干净了,也就清净了。这话是吕天欢说的,很有道理。
长生,巨门究竟是不是你杀的?石中轩说不是,但若不是你又是谁?”
长生摇头道:“不是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