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江海寸心
桢姬之事已了,几人相谈之下,方知夷则亦是在寻找谢衣。
他之所以将桢姬交给灵虚,便是因灵虚之命,以桢姬来换谢衣消息。
然而灵虚却未按先前之约善待鱼妇。
他找谢衣是因为一桩旧事,需要借传说中谢衣的偃甲通天之器来解惑,便问闻人无异为何寻找谢衣。
闻人仍是之前答复,是受师命所托。
说起无异,则是一个偃师,对大偃师的崇拜。
“为何你会学习偃术?堂堂定国公的儿子不爱学武?偏爱偃术?”
诸人刚刚离开玄妙观,那曾在海市观断魂草碎裂而不惊慌的绿衣人忽然出现。
原来他竟一直跟随众人,从海市到了玄妙观吗?
跟踪如此久,还未被发觉,当真是神行之术。
但见他在已空无一人的大殿作出幻术,幻术那方出现一个女子身影,他右手按肩,向那女子回复道。
“廉贞祭司殿下,先前属下曾经禀报,海市断魂草被一名天罡及一个偃师毁去。方才属下察觉,这二人目的似为查找谢衣下落,且已有了头绪。”
“谢衣!”
那绿衣人沉默不语,被唤做廉贞的祭司回身对他道:“稍后我会将此事呈报紫微尊上。你用潜行之术暗中跟随,待弄清他们去向,便告知于我。”
“是,属下得令。”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哭的这样伤心?”
数年前,无异尚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因娘亲师父给他的木剑被父亲打断,哭泣着走在街上,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带着眼罩一样的面具,在那长安某拐角处,用一个木制的偃甲鸟与友人传信:“来……吾友,因山洪之故,目下吾受困于骊山,未及赶至长安,还望勿怪。”
他说一个来字,那只偃甲鸟便飞到他面前,而后面的话,却是从那鸟腹中传来。
“图志绘制将半,吾心甚喜,汝若愿稍待,可于三日后至南城门相见。”
又叹口气道:“唉,十次约倒有八次迟来,不是记错日子就是记错地点,真不知他绘的图志能有几分可信?”
“好漂亮的鸟!”
那白衣人回身看着身后脸上挂着泪的小孩:“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哭的这样伤心?”
无异听罢,更引得难过:“爹爹把娘亲师父送给无异的木剑折断了,娘亲会责怪无异的!呜呜……”
“你这孩子,即是你爹打断的,你娘又怎会责怪你呢?”
无异哭道:“娘亲会说是无异剑术没学好,所以才被爹爹的剑折断……”
那人失笑道:“好吧,也算有理。来,让我看看。”
他接过木剑,微微端详,便道:“原来你是……”
无异哭着道:“是什么?”
那人笑道:“没什么,秘密。你这剑坏的彻底,即便是我,也不能把它修好复原。这样吧,我见你喜欢这只偃甲鸟,我就送与你,你就别再哭了,可好?”
无异毕竟孩子心性,但见那只漂亮的偃甲鸟给了自己,心下高兴。那只鸟儿站在无异肩头,两只眼睛似看着他,无异心下如开花般高兴:“居然是木头做的?跟活的一样。他正在看着我呢!好神奇啊!”
那人点头微笑:“呵呵,如此便好,我送你偃甲鸟,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无异擦干泪道:“什么事?你先说了,我才知道要不要答应。”
“呵,你这孩子,倒也伶俐。”
那人便起身道:“孩子,终有一日,你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遇到你要回护的人。到那时候,若你手无缚鸡之力,可怎么办才好?”
无异想了想道:“爹爹和娘亲都很厉害,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那么,如果爹爹和娘遇到比他们更强的敌手,那该如何呢?”
“那……那样的话……无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说,男子汉立身于世,必须有一项足以立身的技能,你回去后,需得好好学剑,再也不许哭鼻子了,这个能做到吗?”
无异听罢摇头道:“可是……无异不喜欢学剑,真的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那只小鸟,我要作出比这个更大的来!”
那人道:“你要修习偃术吗?倒也无不可。”
“等我作出更大的鸟儿来,你一定要来看啊,你会教我吗?”
“我只是偶然经过,不会久留,你娘便是一位偃术大师,你只管求她教你便是。”
无异点头道:“我知道娘亲是很厉害的,等等……你认识我娘亲?你到底是谁呀?”
白衣人摇头笑道:“呵,这却不能教你知晓。我素有苦衷,不得不隐姓埋名。不过,若有朝一日你偃术大成,或许能够知我名姓。”
无异点头道:“爹爹说过,有一种叫隐士的人,明明很有本事,却因为某些缘故,不得不躲起来。大哥哥,你是隐士吗?”
白衣人笑道:“也差不许多吧。那今日之事,便算作你我密约,你须得替我保守秘密,不可令你家人知晓。”
“嗯!无异一定不会告诉爹爹和娘亲。”
无异把玩着偃甲鸟,那只鸟儿毛色柔软,跟真的一般无异,待无异更要问那人时,那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之后,无异便缠着傅清姣教他偃术,而清姣也未制止。
数日后,众人出发前往纪山。
纪山……在江陵之北,似乎人们不像以往那样来往频繁。
不过也是,前往纪山的官道在二十年前才刚刚打通。
据说当年是前朝将末时,纪山中妖孽横行,是一位白衣人以手中法器将众妖收伏,纪山才渐太平。
也许正应了国之将亡必有妖之语,此事过后不久便改朝换代,直到二十年前,此处官道才被江陵府尹打通,但也不再如以往繁华。
繁华不再,而白衣人伏妖之事,应也早已被人遗忘。①
刚入纪山,夷则忽然止步。
“嗯?夷则,快走啊?”
夏夷则道:“实在抱歉,在下忘了带上一件重要事物。你们继续向前,在下稍后便回。”
闻人羽道:“重要事物?”
无异道:“夷则你也太马虎了,好在才走不远,我们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必,我一人即可。”
“夏公子,这山中多猛兽,你一个人,当真不要紧吗?”
夏夷则回应闻人:“在下自可应付。”
闻人将一物递给夷则,道:“这是我师门传讯烟火,若有什么事,点燃它。”
夷则接过:“多谢。”
夷则与闻人等分道,向回走了几步。驻足,以剑在地上横划一道:“无论来者是谁,越线者死,请掂量清楚。”
说罢转身欲行,便他身后三人现身,一众夜行黑衣。跪下道:“参见殿下。属下三人,奉命迎回殿下。”
夷则语出如冰:“我再说一次,越线者死,掂量清楚。”
“殿下亦知暗卫不过奉命行事,又何必为难属下?”
夏夷则笑道:“呵,长兄存心陷害,师尊行踪不明,那人又多疑寡恩……你们自然都想让我回去。只要我回去,十之八九便坐实了罪名,永世不能翻身。”
“如此说来,殿下是不肯了?”
“你们若够胆量,不妨拔剑一试。”
“既然殿下如此固执,我等也唯有冒犯,还望殿下饶恕我等不敬之罪。”
“你们退下!岂能对殿下无礼?”
三个黑衣人中,有二人对夷则拔剑相向,只有此人尚且跪着。
那二人岂肯听他言劝:“主人严命带回殿下,我等也唯有得罪了!”
说罢,锋刃无情,即刻向夷则攻来。
夏夷则持剑笑道:“你二人,记得谢他。”
“快退后!”
夏夷则从容不迫,这许多日里,什么阵仗没见过。即便面对那千万人里,夷则也不会触一下眉头,何况是区区两人。
锋刃起,鲜血落,不过这已是他手下留情。
“殿,殿下。”
“这次饶你们不死。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夏夷则收刃回鞘,转身离去,可不防间,一直未曾出手的那人,忽然偷袭。
夏夷则惊觉,侧身躲过,刀刃贴着身子,仅仅半寸。
夷则有心饶过他们,奈何他们对他却是赶尽杀绝,心下一阵悲愤。
徒手搏斗,左手穿入刃影,拿捏寸关,夺得长剑,右掌狠狠击在那人心口。
那人后退数步,挡住了正要上前的两名黑衣人。
那两名黑衣人接着同伴,但见他口吐鲜血,闭目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人,饶过同伴,继续刺向夷则,可就是方才的顷刻一挡,已让他招式慢了半分,冲上来时,正迎着夷则前递的长剑。
他急忙止步,才未将剑刃穿入身体。
但见殿下长剑握在手中,指着他的心口,也不再前刺。
就在此时,身后那名黑衣人,放下不知死活的同伴,从此人身侧穿过,一剑向夷则左臂坎来。
夷则再不犹豫,挥剑回旋,要了那人性命。
鲜血泼洒,夷则紧握长剑,再次指向面前之人:“要命,就赶紧回去,否则,就一同杀了你。”
那人忽然跪下道:“我们并非是要取殿下性命,只是京中情势……”
“住口!我不想听关于那人的任何一件事。”
人间多是惆怅事。
那幽谷悬崖上,谢衣的住所处,曾刻有江海寸心四字。
经向一位纪山的老者探路,无异得知谢衣的住址。老叟提起谢衣,那是百个感激,说他们全村,都受过谢衣恩惠,谢衣曾教会他们制作比起偃甲来,更简单的器械。并提醒无异,谢衣百年前走的时候曾经说过,他的房屋附近留有残存偃甲,很是危险,让他们不要靠近。
闻人他们有意相等夷则,但见夷则珊珊来迟,未肯多言,即向前行去。
幸好此处只是残存偃甲,无异应付起来,尚不算困难。即便如此,谢衣的偃甲,也让无异佩服的直叫“鬼斧神工”。三叹五叹,总是叹不完。
“这都是谢爷爷一个人做的?太厉害了!”
只有闻人不禁想道:“谢衣的居所,为何有如如临大敌,这重重防御,到底是为什么。”
待上了谢衣居所,众人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
屋里的东西大多都被搬挪一空,果如老者所言,谢衣像是离去很多很多年的样子。
诸位小友,你们不经过主人同意,就随意闯入屋舍,翻动物品,真的合适吗?
不过……主人早已不在的话,另当别论。
到了谢衣居所,三人便分开查看。
无异喜欢参看谢衣的偃甲屋,比起他长安的,那简直不是一个规模。
闻人但见无异上来时,手脚都有些伤,便来问他,可无异却浑然不知觉痛。
她回头看不见夷则,心中寻思:夷则去了何处?
“闻人姑娘,你在找我?”
闻人羽走入一处屋中,忽然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夏……夏公子……原来你在这。吓了我一跳……”
夏夷则见她惶然失措,问道:“闻人姑娘,你气息已乱,跟在下说话,当真如此如芒在背?”
“没……没有……我是来看看……这房子应该也有机关,你一个人不要乱走。”
夷则平静如初:“其实,早在山道之上,姑娘已生戒心,又何必掩饰?”
闻人缕了缕头发:“你不说,我本来不想追问……你为何会被人追踪,追踪你的人又是谁?”
夏夷则并不作答:“那么,你对此事,有何猜测?”
“我信你也是来寻找谢衣,也信你并非恶徒,但在你开口之前,我不想作任何猜测。”
“你信在下?”
“算是吧,但多少总会有些疑惑,至少,我感觉不到你有恶意。”
闻人羽直言不讳,夏夷则只道了多谢二字,闻人见他仍不回答,道:“那么你呢?难道还是完全不想辩解?”
夏夷则开始沉默。
“其实……在下……”
夏夷则刚刚开口,忽听屏风外一声异响。
乐无异走将出来,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听到这边有声音……”
“乐公子小心!”
“无异!”
夷则急忙上前,将无异推过一边。
他刚才那一声响动,是触碰了屏风上的机关,偃甲兽随即出现身后,多亏夷则反应及时,但偃甲比之于人,不觉疼痛,不知疲惫,众人决定速速离开屋子。
那偃甲却并不会出离屋内,追杀众人。
但见夷则臂上伤口,是推无异时,被偃甲所伤。
伤口不大,但闻人用了百草谷最好伤药,也未能令他止血。
“不必担心,在下天生体质特异,伤口愈合较常人为慢。按师门调息之法,片刻就好。”
夜晚,众人就留在此地。
闻人从地窖寻得两坛好酒,见无异夷则在露地对弈。
夷则的棋艺果决断然,而无异却处处留有三分余地,仿佛一如他们的为人,和身处的环境。
夏夷则此子落罢,无异看出局中成败,即赞道:
“夷则棋风果然凌厉。就像你的剑法,杀伐决断、锐不可当,看起来过瘾极了!”
“乐兄谬赞。恩师曾告诫在下,在下棋风杀意太重,易动摇对手心境,故而再落三子此局便罢。”
“我还当能瞒过你呢,结果还是被看穿了。”
一子落罢。
“乐兄早有胜机,却弃而不取,反而屡行缓兵之计,想不察觉谈何容易?不过,世人博弈,惟求胜耳。为何乐兄反其道而行之?”
无异笑了一声道:“这个嘛,速战速决虽说爽快,却少了些人情味。又不是非要分个胜负,干嘛这么认真?再说,多下会儿,不就能和你多说几句话么?”
“乐兄果然与众不同。”
二子落罢。
“怎么说?”
夏夷则反问无异:“偌大长安城中,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乐兄身处其间,又岂会不懂?”
无异微微沉默,夏夷则道:“输了,就想赢,赢了,想一直赢下去。若是没有,就不择手段去争,已经有了,就想方设法继续攥住。人心就是如此,深不可测,永不餍足。”
乐无异道:“你说得对。人和偃甲不同,偃甲只做主人定好的事,永远不会贪得无厌、背信弃义。”
“所以乐兄才学偃术?”
“啊?不,我学偃术是因为……”
“所以后来我就学习偃术了,对了,你又为什么学习法术?”
夷则并未回答,手执黑子,将棋局落定。
闻人在那边忽然道:“我准备了一些食物,你们若是不吃,可就要叫小黄吃光了。”
“啊?那只馋鸡?”无异惊而起身。
二人,正移步前方。
不能责怪夷则杀伐太重,过几日后暗卫一人已回到京淄。
那人手执白子,一子落下,棋局已定。
他哈哈一笑得意质问面前执黑对弈的人:看你有何法可想!
那人却口喧佛号,称大局已定,便要弃子。
执白之人听出他话语似有对着,不许他弃。
正当这时,有守卫禀报。
那弃子之人请求退下,那人准许他回避后,听罢守卫回话:“三名暗卫。竟截不下他区区一人!”
“属下无能。属下这就抽调人手,前往江陵左近,继续秘密搜捕。”
“不用了。既然截不下,再另寻他法便是。”
“是。”
子已落定,夏夷则起身移步,远远即闻着酒香:“此夜风清月白,正宜一醉。”
闻人羽问道:“你要养伤,能饮酒么?”
“不妨事,浅酌便罢。”
“哇,真是好酒,我已经闻着酒香了。不过,我们不光进了谢爷爷的屋子,还偷了他的酒,是不是有点过分?”
“那,我把酒还回去?”
“算了,回头我买十坛好酒赔他,但愿他不会生气。”
“也算在下十坛。说起来,谢衣并不在此处,看来我们的线索,又断了。”夷则道。
无异忽然惊起:“等等……我在谢爷爷的偃甲屋内,发现者这个。”
无异取出一张信纸,道:“这谢爷爷的书信,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拆封……”
夷则闻人对视一眼。
三人决定拆开一看。
但见那信中,写到一个地名,名为朗德,大约是传信给一个叫叶海的人,启名为吾友。多是二人曾有约定,但因某些原因,谢衣可能不能前来纪山赴约,所以留下书信,供叶海前来后阅读,并言若有要事,可到朗德寻他。
信中谢衣措辞温和,与他所处这样防范严密的行踪有所不符。
“据杂说团的人说,他们的前团长叶海就是个偃师,所以谢爷爷预料那叶海定会来此处?”
“朗德?闻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那是苗疆一处极偏僻的所在。”
“纪山……朗德……谢爷爷竟去的如此之远……”
众人沉思之际,无异忽然大声叫苦:“馋鸡!你怎么把所有的食物都吃了,这可是未来三天所有的干粮啊!”
夷则看着那只在无异头上乱跳的小黄,道:“禅机?曾把禅机消此病,好名字。”
闻人听罢未及言语,无异抓着小黄对闻人道:“看吧,夷则都说是好名字,你却非要叫它小黄。”
又对小黄道:“你只差酒没吃了,要不要也吃一大缸?”
眼见小黄在他手中争扎,闻人看着不忍,急忙抢救了过来。
正闹着,忽然一只偃甲鸟飞来,却是无异上次放飞归长安的那只鸟,鸟腹穿出无异娘亲傅清姣的嘱咐,听她言语,倒是他父母支持无异出门。
偃甲鸟内,藏有些银两,无异高兴道这几日终于不至挨饿。
得到母亲原谅和支持,谢爷爷行踪又有线索,无异心中异常高兴,只恨不得现在立刻就飞往朗德。
酒到半旬,都有些醉意。
相处这些时日,彼此多半都已熟知。
夷则不肯告知用通天之器做什么,闻人师父又为什么要找谢衣呢?
无异脱口问出,闻人忽然沉默了。
她抱着酒坛,喏喏然道:“其实……有件事……我要向你们道歉。”
闻人脸颊犯有酒晕,道:“我并非奉了师命前来寻找谢衣,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见无异他们不语,闻人问道:“你们……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你偷偷溜出来,是不是会受到百草谷重罚?”
“只要能找到师父,什么重罚,我都愿承受。”
她道:“我本是一个孤儿,是师父将我带大,对我来说,他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闻人,有件事我不明白,你既然是寻找师父,却为何会跟谢爷爷有所牵涉?”
“其实,不是我找谢衣,是我师父在找谢大师。所以我想,只要循着谢衣的线索,就可以找到我师父。师父出谷已有十六年,但师父与百草谷失去联系时却是在三个月前。我在师父的住所,看到了这个东西……”
闻人将一物,取出来,无异却是再熟悉不过。
“偃甲蛋!”无异见闻人手中的偃甲蛋,将自己怀中的另一枚取出道:“真巧,我也有一枚这样的偃甲蛋,一模一样。”
“什么?真的一模一样!”闻人道。
“奇怪,以谢爷爷的能力,为什么要制造两个一模一样的偃甲蛋?”
闻人道方道:“不管怎样,这足以证实,我所言非虚。”
“你放心,等去朗德找到了谢爷爷,我就陪你一起去找师父。”
“真的?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朋友嘛!就该尽所有力量互相帮助,不是吗?”无异举坛道:“不说这些了,良辰美景,喝酒。”
夏夷则忽然道:“正是。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当浮一大白。”
“夷则你这家伙,看你闷声不响,结果一个人喝得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多!”
“莫抢莫抢,夫唯不争故无尤也。”
“啊!无异,你压着我手了!”
“啊?等等,我有点晕,是左手还是右手?”
她的哥哥一身玄衣,衣饰上或有金边勾勒。
眉目坚毅,唯有在对年幼的妹妹时,才会柔声微笑:“小曦今天要听什么故事呢?”
沈曦抱着一只布织的兔子,侧头道:“让小曦想想。……小曦要听巫山神女姐姐的故事,上次小曦没有听完。”
“哦?上回讲到哪儿了,小曦还记得么?”
沈曦兴奋的点点头:“嗯嗯!上次讲到,神女姐姐喜欢司幽大人,但是司幽大人不喜欢她,神女姐姐好伤心好伤心……”
哥哥沉默了一会,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儿。”
沈曦笑道:“嘻嘻,小曦记得很清楚呢。”
她天真的孩童般的样子,在这一片流月城内冰冷之地,竟不由得,使人读之心碎。
哥哥抱着她,他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悲,只有给孩子讲故事一般的柔和:“族中相传,不久之后,巫山神女发觉自己即将死去,而且因为某种缘故无**回。于是,她去向司幽上仙表白心迹。”
“然后呢?神女姐姐那么好看,司幽大人会喜欢她么?”
哥哥摇摇头道:“司幽上仙早已摒弃俗念,这段单恋注定没有结果。神女却因此心结深种,直至寿终都不肯再见司幽。”
沈曦无限伤感:“怎么……这样,那后来呢?”
“神女生前未获司幽喜爱,然而她亡故后,司幽却陷入长久的自责。后来……天皇伏羲将整个流月城封印于巨大结界之中,与世隔绝,族中再也没有人见过司幽上仙。”
“小曦,你还在听么?”哥哥望着闭眼沉睡的小曦道。
沈曦的话模模糊糊:“嗯……小曦,还……醒……”
沈曦似已睡着,那哥哥身后,一个女子进入屋内。
那人静静地,没有说话。
玄衣人将沈曦被子盖好,柔声道:“好好睡吧,做个好梦。”
为免打扰沈曦,二人到了屋外,此地一切都很简易,之所以简易,并非不豪华,而是……毫无生气。
他们在高台之上,那个女子,就是上次接到暗报海市断魂草被毁的那名女子,廉贞祭司。
廉贞祭司右手按在左肩,俯身道:“属下参见紫微尊上。”
那被称紫薇尊上的男子从高台边缘望着远处,道:“免礼。华月,劳你久等了。”
他的声音沉冷,仿若与方才哄小曦入睡的,判若两人。
“大祭司,你面色为何如此灰败?”
大祭司缓缓摇头,轻然道:“无妨,稍感风寒罢了。”
他微微侧头,问道:“今早你那封密函中说,海市矩木枝已被毁去?”
“是,这是属下的人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错。”
“如此便好。若任由海市那些宵小胡闹,始终是个隐患。”
华月道:“不过……据暗线回报,那些人中有一名天罡……”
“天罡?百草谷派来的?”
“还不清楚。属下记得,数月前曾有一名天罡,妄图潜入无厌伽蓝。属下担心,百草谷说不定已有所觉察?”
“秘密不会永远是秘密,能隐瞒这么久实属侥幸。”那大祭司道:“更何况,砺罂对投入下界的矩木枝数量早有不满,盟约崩盘不过早晚之事……”
“话虽是这样说,但眼下时机还未到。若腹背受敌,对我们大大不利。”
大祭司摇头道:“无妨。你放心,只要我沈夜在一日,它便绝不敢妄动。”
“是,我自然知道,只要你仍是大祭司,我们就什么也不必怕。”
“你来见本座,就为这个?”
“不,属下另有一事禀报。”
华月道:“海市那天罡一行,正在寻找一个人,并且已发现确凿线索,不久他们就将去往南疆朗德寨。”
沈夜淡然问道:“哦?他们在找谁?”
“谢衣。”
沈夜忽然不语,但从他目光中,却看出,他的眼神极其复杂。
但最多的,是愤怒,与不可置信。就如同廉贞祭司华月,初闻这个消息一样,不过,华月却没有愤怒,最多的,是震惊。
许久他一字一字道:“谢衣?有趣,当、真、有、趣。”
华月不知他为何说有趣,当时只是问道:“请尊上示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若说这偌大的流月城,仿佛一团死气,那沈夜此时就仿佛是有了些生气:“派人跟着那天罡一行,莫让他们轻易就死,看看他们到底能找到什么。”
华月道是:“属下已经吩咐过了。”
沈夜道:“好。难得那个朗德寨撞上门来,正巧这两天砺罂有些不大安分……”
沈夜转身对华月道:“你照着当年的例子,派人处理了朗德寨,以安抚砺罂。”
“那该调谁过去呢?”
“雩风近来屡次失仪,就调他去。若事成,就将他转调无厌伽蓝;事败,杀。”
沈夜续道:“还有,此番处置,你不必告知他。”
华月领命道:“……是,属下……领大祭司命。”
沈夜听出她语声有些迟疑:“你有异议?”
“属下只是担心,处置朗德寨后,砺罂实力更强,于尊上不利。或者再拖上一拖?”
沈夜道:“我身负人皇神血,修为又足堪驾驭其清正之力。魔气,不能伤我。”
华月道:“我明白……只是你在明,它在暗,还是多加小心才好。”
“知道了,你不必担忧。”
华月默然,从袖中取出一束花道:“这是他们刚带来的,我想着左右你也每日要派人去下界找花,就拿过来了。”
沈夜见之微讶:“海棠?不是下界这时节常有的,费了不少工夫吧?”
华月摇头道:“没什么,沧溟城主喜欢就好。”
沈夜接过海棠:“我去看看沧溟。小曦已睡下了,烦你为她抚琴镇梦。”
华月右手抚肩,礼道:“是,属下这就过去。”
沈夜又嘱咐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
那颗巨树,似乎便是传说中神农留下的,供烈山部人存活,滴过神血的神树矩木。
矩木乃是上古神农取建木枝条扦插而成,那时的树木生长高度并无限制,直插天宇,建木即是。
另外矩木有个特性,能离土而活,只要足够的阳光和空气。②
神树矩木之上,沧溟城主闭目而立,靠着神树。
她仿佛不会醒来,容颜虽美,却似不能离开神树而活。
在神树上,栖附着一团黑气,尚无形貌,便是他们久传的魔者砺罂。
沈夜献上海棠,他便突然向沈夜出手。
沈夜玄袖一挥,击退砺罂,砺罂飘在空中,呵呵深沉笑道:“呵呵……大祭司殿下,数月不曾交手,功力愈发不俗了。”
“不敢当,你也精进不少。”
砺罂来回飘动:“呵,如若不然,岂非辜负大祭司一番苦心?哎呀,大祭司今日气色为何如此晦暗?”
沈夜冷然道:“你为何现身?”
“呵呵,大祭司殿下,当年立约之时,你答应我,定让矩木枝干遍布神州。”
顿了顿,续道:“然而,时至今日,人界矩木枝仍屈指可数,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沈夜漠然道:“本座已下令加快行动。然而此事不宜急进,否则恐怕前功尽弃。”
“呵呵,既无前功,谈何尽弃啊?不过若大祭司实在怜恤人界之人,我亦可略作委屈,先吞食这流月城中的憎恨与恐惧。”
砺罂之语,明在要挟,见沈夜面上看不出表情,砺罂继续道:“呵呵,美味,美味啊!憎恨与恐惧,是世间最强烈、最持久的感情。当它们滑过咽喉,那种粘稠的绵滑感,比人血……还更加鲜美呢。”
沈夜回应砺罂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本座还要拜望城主,闲话可否改日再叙?”
砺罂一直笑着:“呵呵,那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但你要记得,我无时无刻不看着你,看着你。呵呵。”
它渐飘渐隐:“呵,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砺罂隐后,沈夜走向沧溟,伸手触摸她鬓边的发丝,而沧溟,却依旧熟睡,不肯回应。
【本章人物】夷则闻人羽乐无异绿衣人廉贞祭司白衣人小无异暗卫三人纪山老叟沈曦紫微祭司沈夜廉贞祭司华月沧溟魔者砺罂
①:参见游戏“纪山”词条。后记二
②:参看游戏“矩木”词条。后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