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穿越以来,李罗一直以为乔村的生活节奏很慢,人们每天都十分悠闲。在他心目中,对忙碌的生活的定义,应该像前世的都市生活那样,朝九晚五,加班加点。李罗前世十分向往陶渊明描述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觉得那种生活才符合人的本性。
李罗一直以为他的观点是对的,在乔村生活的这几天的见闻也在印证他的观点,所有人仿佛都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干,唯一忙碌的那段日子,就是准备春日祭的那几天,那时候的人们虽然忙,可都是愉悦的忙。这种生活,比起前世忙碌的都市生活,简直就像天堂一般。
这样的观念,在春日祭之后,被彻底打破了。或许还存在悠闲的生活,可是那只属于年幼的孩子。而成年人,甚至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的世界,充满了忙碌。
春日祭之后的乔村,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原来整个村子一天都看不到几个人,空荡荡的。可是春日祭之后,农田里,道路上,充满了忙碌的人群,几乎每一块农田,都有人在耕种。每一条道路上,都有肩扛手提的行人来来往往。
李罗一直以为农民的耕种是很悠闲的,因为他们没有上司,不会有人给他们发任务,不会有人给他们定时限。可是李罗从乔村的村民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悠闲,每个人都非常急迫,不是在急迫地干活,就是急迫地走在去干活的路上。行色匆匆,就好像身后有人在一直催促一样。乔村的村民们,甚至忙碌到了连吃饭都没有工夫,李罗不止一次看到村民们坐在田头匆匆解决了午饭,他们吃的,都是最简单最方便的东西。每当看到这一幕,李罗就觉得很奇怪,他们的家就在农田旁边,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呢?农事真的有这么忙碌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经不足以形容乔村村民的辛勤,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几乎一整天所有的时间,都被用在了忙碌的农事中。
李罗以为这些人已经够忙碌了,可是李罗发现他的爷爷乔叟,比他们更加地忙碌。这几天,李罗每天起床,都会发现他和大猛的早饭已经准备好,他们一起床就可以享用已经放凉了的肉粥,而乔叟,早已经在农田里干着活了。
心中过意不去的李罗就想早点起床,为乔叟做好早饭,这样乔叟也能稍微轻松一些,可是当他刻意起了一个大早,却发现乔叟还是已经把早饭准备好,在农田里干活了。李罗便决定下一天一定要起得更早一点,可是每一次他比前一天更早起床,都会发现乔叟起得比他还要早,粥摆在桌子上,老人在农田里干活。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起床时粥的温度,从凉的到温的,再到有点烫。
直到有一天李罗被尿憋醒,睡意朦胧中听到厨房传来了做饭的动静,李罗睁开困倦的双眼,发现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就连大猛都还沉浸在梦乡里,李罗才放弃了早起为乔叟准备早饭的打算。
这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李罗终于忍不住好奇,向乔叟提出了这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为什么乔村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忙碌?仅仅只是因为勤劳吗?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乔叟显得很奇怪,反问李罗最近的日子很忙碌吗?在老人眼中,这样的生活才是正常的生活节奏,起早贪黑,从不停歇地干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李罗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忙碌呢?乔叟问李罗什么样的生活才算不忙碌。
李罗便把他心目中的田园生活的样子描绘了出来,睡觉睡到自然醒,每天干适量的农活,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制作美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享受人生上面。乔叟听了李罗描绘的生活,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老人难得严厉地批评了李罗,命令李罗必须将这样的想法去除,否则这样的想法绝对会害死李罗的。
李罗非常惶恐,这是乔叟第一次责备他,他向老人道歉,并真诚地请教老人。老人脸色才和缓下来,向李罗说了一番长篇大论。
从老人这番长篇大论中,李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会那么忙碌,为什么不能把更多时间用在享受人生上面。老人把他们的耕种劳作,形容成了向天地抢食,既然是抢食,自然要全力以赴,争分夺秒,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天地是慷慨的,它的慷慨,体现在生长出了供人类生存的所有物资,粮食、动物、花草、木头、石头、大河,这些都是天地给人类的恩赐。
天地又是吝啬的,它的吝啬,体现在所有的物资,都不会让人类轻易获得,粮食难以存活,动物狡诈强悍。山林草原,河流湖泊,危机四伏,难以深入。天灾疾害,更会杀死一大批一大批的人类。人类想要生存,必须要竭尽全力,和天地万物争抢生存的权力,就算有一丝松懈,都有可能在这场无形的争战中落败。
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之中,人类是弱势的一方,单凭弱小的人力,是很难在这个天地中生存的。而诸神的存在,则是人类得以生存最有力的保障。诸神是伟大的,又是仁慈的,他们见人类可怜,便在各自掌管的领域帮助人类,将他们的神力借给人类,唯一的代价,就是人类要信他们。
农神让他的信徒能够从土地中种出粮食;牧神让他的信徒能够放牧兽群;猎神让他的信徒能够从山林中捕猎野兽;渔神让他的信徒能够从水中捕到鱼类;石神让他的信徒能够从石头中提取矿物,打造铁器。这五位神,他们掌管的领域是人类获取生存物资最主要的来源,这也是为什么世上诸神不知几何,只有这五位神的信徒最多,建立了强大的国家,而其余诸神则信徒寥寥,国家更是从未有过。
乔叟坦言,农神信徒是很幸运的一批人,靠着农神的威能,农神信徒不必直面危险重重的山林湖海,只要在农田里辛勤劳作,就能收获宝贵的粮食。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农神信徒可以松懈和懒惰。要知道,农作物们是很娇贵的,对生长环境和气候时节的要求非常高,一年之中,气候时节,每天都在改变,每一种农作物,都有着各自不同的适宜生存的气候和环境。
就以桑国最普通的水稻为例,水稻喜欢高温和阳光,以及湿润肥沃的土地,这就要求农神信徒要在适宜的季节种植它们,还要把土地改造地足够湿润和肥沃。水稻容易生病,生命力比较弱,这就要求农神信徒必须要细心地照料它们,杀虫除草,观察水稻的生长状况。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所有的劳动就都会白费。
农神信徒所面临的挑战,就隐藏在其中。这种挑战不会直接威胁到农神信徒的生命,但是一旦娇贵的农作物们出一点状况,农神信徒就会面临生存危机。所以说,农神信徒面临的威胁,是间接的,隐性的,容易被忽略的。危机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一旦危机产生,几乎难以挽回,因为农作物一旦死去,就只能来年继续种植。而想要一个人死亡,一个冬天就足够了。
老人最后是这样训诫李罗的,由于农神教徒面临的危险的特殊性,农神信徒必须比其他神的信徒更仔细,更勤劳,目光更长远。其他神的信徒,也许今天犯个错或者偷个懒,饿上一天没关系,只要第二天继续努力,就能获得食物。可是农神信徒要是某天犯了错或是偷个懒,农作物死去就活不过来了,农神信徒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李罗听完老人的训诫之后,这才恍然大悟,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在这样苛刻的情况下,怪不得每一个人劳作的时候都会那么拼命。也怪不得众人都如此虔诚地信奉农神,在这个世界,信仰不仅仅是精神需求,更是生存所必须之物。
教训完李罗之后,乔叟就争分夺秒地跑到农田里,继续翻垦起了土地,他必须在稻苗来临之前,为稻苗准备好湿润肥沃的土地,气候越来越温暖,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