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迷茫
艾沙米尔病了。
大约从两周前,她就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那天她和平常一样,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当然她除了待在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以前她还会偶尔在吃饭或者祈祷的时候来到饭厅或者祈祷室,和使者的其他妻子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白市,在使者上次和她谈话之后,她反而心中有一种更强烈的叛逆。更加越来越少的走出自己的房间,甚至到了最后干脆不出去,即便是食物和水都是由女仆送进她的房间。而使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再要求她出来和其他人一起祈祷、用餐。
这又是一个宁静的下午,艾沙米尔静静斜靠在榻榻米上,透过窗户看向远方,她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林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已经有一段时间窗户上没有出现过Rhododendronsimsii Planch,那个送花的人也似乎神秘的消失了。艾沙米尔觉得有点小小的解脱,转念间还是无法释怀深深的遗憾,她心里自己安慰自己:“但愿他已经走了,离开这里,永远不需要回来了…”
女佣送来了下午茶,依然还是她喜欢的锡兰红茶,然而准备去接茶杯的艾沙米尔却没有能从榻榻米上站起来。
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差点直接昏厥过去。她一下子坐倒在榻榻米上,平生从未有过的一种难受的感觉瞬间袭遍艾沙米尔的全身,就这么一刹那,她真正的体验了死亡来临的感觉。女仆吓的赶快把茶具放好,然后再把艾沙米尔放平,让她躺好。艾沙米尔已经说不出话来,女仆一只手抓住艾沙米尔的手,另外一只手摸摸艾沙米尔的额头,温度烫的吓人。当女仆还想询问艾沙米尔情况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朦胧中艾沙米尔仿佛又回到了那白雪皑皑的山口,仿佛自己还坐在牛车上“吱呀”“吱呀”的往前走,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她的身上,而阿卜杜拉.阿齐兹健硕的身影依然紧紧的跟随在她的旁边。偶尔他冲着艾沙米尔微笑一下,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
突然间艾沙米尔不知道被谁从牛车中推了下来掉进了山谷,她吓的惊叫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而这时她全身突然从温暖转为刺骨的寒冷,不一会艾沙米尔就瑟瑟发抖起来。
守候在一旁的女仆看到她醒来,赶快轻声喊了一下:“夫人,你怎么样了?”
“冷,我非常冷!”艾沙米尔挣扎着坐起来,虚弱的她勉强把身上的衣服拉紧。女仆连忙给她裹上了一层毯子,这个时候艾沙米尔的手已经因为寒冷抖动的十分厉害,她左右拉着毛毯,一边说:“不够,我还冷…”女仆连忙七手八脚的帮她又连着裹上两层毯子,艾沙米尔才稍许的感到一点温暖,她痴痴的坐了一会,然后又沉沉的睡去了。
第一周的时间里,艾沙米尔一直是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世界里轮回。前面几个小时她觉得置身一片火海,浑身发热,汗水能够顺着发梢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而过后的几个小时,她又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毛毯下瑟瑟发抖的她像冬天里的鹌鹑。第二周的时候,这种冷热轮回的情况开始逐渐的频率减弱,发热和发冷的感觉也逐渐没有那么强烈,只是身体还一直非常虚弱。当艾沙米尔的思想逐渐清醒以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么长时间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吃药。
趁着女仆进来给她送温水,她努力的睁开眼镜,轻声的问道:“我一直没有吃药吗?”
女仆低着头柔声回答道:“没有。”
艾沙米尔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接着问了一句:“没有医生来看过我吗?”
女仆依旧低着头小声回答:“夫人,您生病的第一天我就给老爷报告了情况,但是他说没有关系,不是什么大问题。”
艾沙米尔眼睛有些湿润,如果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自己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艾沙米尔身体一向健康,虽然父母并没有让她抛头露面的去锻炼健身,但是她确实一向很少生病。眼泪从艾沙米尔俏丽的脸颊流了下来,两周病痛过后,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往昔的光彩,深陷的眼窝显得眼睛格外的大,而脸色也有些蜡黄。
“他没有来过吗?”似乎还是有点不甘心,艾沙米尔又悄声问了一句。
“没有,老爷从知道你生病后根本没有来过,并且他也要求其他人不要来你的房间。”女仆柔顺的回答。
这倒是激起了艾沙米尔的好奇心,她忍不住的问道。“那么为什么会允许你来啊?”
女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着头嘤嘤的哭了起来。艾沙米尔更加诧异,但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强打着精神用一只手支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抚摸着女仆的头部,轻声的安慰:“没有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不用太难过。”
女仆的哭声稍微的大了一些,听着她呜呜的声音,艾沙米尔没有开口,轻轻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女仆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这才开口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听到老爷和其他夫人谈到你的病是什么Typhoid。”听到这里艾沙米尔的心头一沉,稍微定了定神,她努力回忆起以前在女校读书的时候,医学常识课老师教过这个名词,应该是伤寒的意思。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真的会感染上,居然最后还会在没有医生和药品的情况下硬挺着活了过来。
“夫人,你知道默罕默德.阿齐兹先生的消息吗?”女仆轻声的呼唤打断了艾沙米尔的思路。她很奇怪的反问道:“你怎么会想起问到他?”
女仆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我的哥哥被安排去执行任务,他不肯给我说去做什么,说是需要绝对的保密,只告诉我他是和默罕默德.阿齐兹先生一起去的。”
停顿了一下,女仆又接着开始诉说:“我从小失去父母,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哥哥来到这里以后,因为放心不下我,就请求易卜拉欣先生让我也来帮忙。”
艾沙米尔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问题,但是却没有完全贯通。因为病痛劳累、疲惫的她还没有继续理清思路,女仆又接着说:“现在我哥哥一直没有回来,而默罕默德.阿齐兹先生也没有回来,我一直想问问易卜拉欣先生,可是一直也没有看到他。”艾沙米尔轻声安慰着女仆:“我想他们应该是平安的,也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女仆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哥哥临走之前把一个东西交给我,说是默罕默德.阿齐兹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艾沙米尔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她连忙说:“赶快拿给我看看。”女仆悄悄地退了出去,回来后手上拿着一小块羊皮,羊皮上用阿拉伯语写着一首小诗:
给我的挚爱!
风儿裹着黄沙在跑
全然不顾树上的椰枣
月亮起的比太阳早
星星特别少
看着你为他的骆驼没有搭你而气恼
我心里美的起泡泡
浪花盛开在大海里笑
比目鱼在珊瑚里洗澡
你的酒窝浅浅的小
奶牛懒洋洋的啃着青草
你终于来到我的怀抱
猫咪在阴凉下喵喵叫
尼罗河水洗不尽我的懊悔
石头给金字塔裹上棉袄
我的泪水任性的飘啊飘
百合花轻轻掩盖你身后喧闹
黑色的匣子盛不下我心灵的哀悼
千年之后你的金发依然在我手里魂牵梦绕
看完捧在手里的羊皮纸,艾沙米尔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咬着美丽的嘴唇轻声的说道:“他一直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他是埃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