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声隔着数重围墙悠悠的从窗外飘入了笼罩在夜色中的楼里。
月光撒了进来，铺了漆木桌子一层银晃晃的白。雪薇握着信纸，倚在窗前，久久不能入眠。
明日天香楼。
自己被父亲关了禁闭，行走受限，可要如何去？
不如让丫鬟带个信，说自己不能来？
不行不行，连公子找自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万一是为了……亲事，不去岂不是不能表明自己的心迹？
如何是好？
“小姐，您还没睡？”
正在雪薇一脸为难的时候，华秀扶着蜡烛进来了，刹时房间充斥着幽幽的光亮。
华秀将蜡烛轻轻置于案机上，抬眼瞥到雪薇手上的信纸：“小姐是在为信上内容发愁么？”
雪薇点了点头。
华秀轻叹了一声，罗步微移：“我猜是连公子写的吧。”
雪薇踌躇了半刻，点了点头。
“信上写了什么？”
雪薇便将天香楼一事和自己无力脱身的困苦一股脑告诉了华秀，并祈求华秀帮忙。
“那可不行，被老爷发现了我会被打死的！”华秀听完立马连声拒绝。
雪薇心里落了空。央求道：“好华秀，好华秀……”
“不行不行！”华秀态度坚决。
“华秀，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告诉爹，说你欺负我！”
“你……”华秀长叹一口气，连抛了几个白眼，思索了良久才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你真是够了！”
“同意了？”雪薇一转笑颜。“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怎么谢我？”华秀不满地抛了抛白眼。
雪薇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笑逐颜开：“我让你回家探亲如何？”
华秀一怔。
华秀家里贫寒，父亲早死，家中有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弟弟。农人看天吃饭，连年欠收，一家人走投无路，华秀被逼无奈只能卖身进府，进府以后，便再无回去的机会。
雪薇常常看到一家人吃饭时华秀落寞的表情。按理说买入程家便是程家的人，虽然雪薇一家也常常会接济华秀一家，但雪薇一直在寻思一个机会让华秀可以回家看看。
“真的么？”华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骗你干嘛。”雪薇轻笑了笑，“你也该回去看看了，说不定你弟弟都长很高了……”
华秀低下头，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笑了笑。
“好，小姐放心，我一定帮你。”
第二天晚上。
雪薇都很佩服华秀的办事能力。一天不到就替自己准备了一套丫鬟的衣服和一套小姐穿的衣服，而且还帮自己规划了一条妥妥的逃跑线路。
于是乎，雪薇穿上丫鬟的衣服，从小姐楼上溜了下来，而华秀则穿着雪薇的衣服在房里睡大觉。并声称：小姐今天早休息，任何人不能打扰。
雪薇打自家院落出来，走到哥哥的院前，远远的看到哥哥在西厢读书，开着窗子，跳跃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说不清的英俊。雪薇不禁暗暗感叹：怪不得京城那么多的名媛贵小姐想当自己的嫂子。
“华秀？”玖延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人影绰绰似个女子，不禁把头探了出来。
雪薇暗自叫苦，不等反应撒腿就跑。
“不是华秀？”玖延喃喃道。随即又把头缩了回去。
抵达天香楼正是天香楼最繁华的时候，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在三层楼高精美的大门上。门口几个水腰款摆的美人在招揽吃饭的客人。雪薇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走了进去。
里面吃饭的人极多，灯火辉煌。雪薇通报了姓名一个小厮便领着她走去。
那是天香楼的最高处。夜风掠过她的发丝，带着微醺的味道。放眼望去，底下是万家辉煌的京城。雪薇向前方看去，他就坐在那里，手上衔着一只酒壶，身着白衣，悠悠的在那里喝酒。和万家灯火的璀璨相比，他完全是误下凡的仙人。
“程小姐……”
他见她站在那里，立马上前迎接。
“程小姐，最近还好么？”
她可以读出她眼中的关切。联想到华秀说的他接连几日去找父亲，想必早已知道了自己的遭遇。
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订婚了么？
“连公子……”
她正欲说话，便被他握住双手。一种温暖刹那间袭来，她自是一惊。
“如果我说我不叫连墨卿呢？”
“我知道。”
他有些惊讶于她的平静，心中开始打鼓。
“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夜风拂过他的脸颊，说不尽的美丽和英俊，雪薇离他那么近，感觉都要看痴了……
“我是……”他咬了咬牙：“玟风王——祁祯。”
玟风王？雪薇被他握紧的手轻轻地往回抽了抽，心中划过一道惊雷。
他是曾经的反臣——祁祯！
雪薇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父亲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和他的事！
他的心里淌过难以言表的哀伤，随即拉起雪薇有些颤抖的手，向栏杆处走去。
“这是看京城最美的地方。”
他轻言道转头望去。她看到他温柔的笑，感觉到自己刚才的混乱感烟消云散了。
“你知道天香楼的故事么？”
天香楼的故事？
雪薇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凄美的故事。二十多年前，这里叫‘风雨楼’。这家店老板的千金长得很漂亮，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一次，有一个来此吃饭的贵公子邂逅了她，他们定下了三生誓言。后来，那个贵公子告诉她他是天子，而她则被顺理成章的接进宫封了贵人，日日恩宠，生下了一个皇子，晋封嫔妃。为表示恩宠，皇帝刻意把‘风雨楼’改成了‘天香楼’，以合‘国色天香’之意。”
“后来呢？”
“可惜好景不长，后宫佳丽无数，再加上皇后飞扬跋扈，她渐渐失了宠，沦为了后宫白发的结果……”
雪薇叹了一口气。“姹紫嫣红的开头，却是秋风画扇的结局。”
祁祯的眼睛黯淡了下来。“而那个妃子，就是我母妃。”
“你的母亲？”
雪薇有些惊讶。
“是。”
雪薇默默地笑了笑，看着他：“至少你有母亲，而我连母亲都没有。”
他有些嘲讽的冷笑了笑：“至少你有亲情，我连亲情都没有。我的父王母妃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更不要说是一起吃饭……”
雪薇有些酸楚。想不到他看起来淡若清风的外表下竟有这么一段故事。
“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你长得很美，皇上一定会喜欢你，但会有比你更美的、更得人心的、更会争宠的，深宫中几十年，你除了地位，还能得到什么？”
雪薇的心头咯噔。
他什么都知道了。而自己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他偕起她的手，雪薇可以感受到他指尖的温柔。
“雪薇，”他转头看她，眼中划过无限温柔。“我见过无数‘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的场景。在我眼里，纵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不及你灯火阑珊处的一抹回眸。”
雪薇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在向我……阐明心迹？
他见她默不作声，便继续说道：“如果你做了我的王妃，我发誓今生不再娶一人。我会倾尽一切，将最好的都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