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北方膏土算不得肥沃,降水又少,庄稼稻谷皆不得种,只有茫茫碧草生于此,连天一片,蔚为壮观。
可就在这么个地方,卧着一匹凶狠的恶狼。
匈奴。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自古有着逐水草为居的习俗。
“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能毋弓,尽为甲骑。”这话说的就是匈奴民族。
自今而上千年,匈奴骑兵一直是北方诸国的一块心病,他们来去如风,烧杀抢掠,将城寨劫掠一空扬长而去。
在百年的历史之中,匈奴于中原依旧只是土匪一类,影响不到中原各国的统治,但在二十三年前,如今的匈奴大单于掌权,使匈奴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乌度单于。
乌度的母亲早亡,单于的新夫人夺得了先任单于的万千宠爱。
十岁时,身为第一继承人的他却被送往大月氏作为子质。
大月氏是匈奴的敌国,将他送往敌国的后果可想而知。
苦难,凌辱伴随着他的童年,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想要为给自己所宠爱女人的儿子铺平道路。
几年后,先代单于丝毫不注意乌度的安危,引兵攻打大月氏,而受尽折磨的乌度却凭一己之力成功逃脱,回到匈奴部落。
回到部落之后的他被先代单于赠与了一万骑兵,但老单于却不曾想,自己对大儿子难得的恩宠却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仅凭本部一万骑兵,乌朵成功弑父夺权,自认大单于。
那深受宠爱的女子与她的儿子,被五马分尸。
之后的十年内,他整合匈奴三大部落,灭东胡屠月氏,深入西域,建立匈奴帝国,不可一世。
可惜的是,他遇上了同样雄才伟略的秦帝。
匈奴帝国的壮大和其对于秦国边境的不断骚扰终于引来了秦帝的愤怒。
十年前,秦帝派遣孟山敛为主将,飞将军李冉为副将,率领雄兵三十万,向着匈奴帝国进发。
同样,大单于亲领三十万控弦之士,迎击秦军。
右贤王被任为先锋,领五万兵抗击,与
之相对峙于黄河南岸。
双方对峙不过两日,右贤王便在夜晚袭营,初一交锋,孟山敛佯败,兵退百里,右贤王亲率精骑茂然轻进,两山伏兵出,右贤王兵败被杀。
而后,秦魍半数而出,极尽暗杀之能,六百黑云玄甲骑三百里奔袭,大部队疾行掠阵,大破匈奴。
曾经以为指掌之间变可称王称霸的大单于在这片土地上共抛下了十八万具尸首,仓皇向北逃命。
孟山敛夺得八百里河套地区,搬师凯旋。
自此以后,匈奴与秦帝国俯首,再不敢染指中原。
此为前话。
碧草连天的草地上,叶楚一行三人两马,看着青草行着路。
风吹草低见牛羊,草原与远天青蓝地将视野所见之处分割为二。
此时已近十月,北方草原的气温更比中原地区低上许多,叶楚即使有着见微境界的实力,也需得多穿两件衣裳。
空中一声鹰鸣,划破长空,又忽然疾掠而去,落在远处。
两点身影在远处迅速靠近。
“师父,那些人来寻咱的?是敌是友?”叶楚问道。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待得远处几人骑着马走近,叶楚这才瞧了个仔细。
短衣胡服,头戴毡帽,马旁系着弓箭,腰上绑着弯刀。
两人上前攀谈询问着什么,叶楚刚想表明不会说匈奴的语言,杜工却开口回应。
几人叽里呱啦地说着,搞得叶楚一头雾水。
没一会儿,对方两人立即摆出恭敬的模样,骑着马缓慢地带路。
三个时辰后。
“哈哈!恭喜杜先生!”一个髯须汉子大声祝贺道。
匈奴皇城之中,殿上的正是匈奴之王,大单于乌朵。
世人皆以为匈奴仍是茹毛饮血之徒,如何能够习的修建城池的方法?
然而,要在乌度单于之前,中原文化便开始逐渐地在匈奴之中影响着他们的衣食住行。
叶楚坐在席间,看见眼前大汉随着笑容跳动的胡须中藏有一颗黑痣,觉得有些滑稽。
另一边坐着一位老人,眉发青白相间,可脸上的皱纹却比刀刻得还深。
身为匈奴大祭司,他自然有资格和大单于同席而坐。
坐上杜工客气地回了几句。
叶楚看着酒桌上的大块大块的羊肉,却提不起任何食欲。
酒桌上的推心置腹甚至让他有些想吐。
一旁的温谦安安静静地坐着,人虽在这,心却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
酒席之后,杜工三人被安排到了侧殿中住下,只留下大单于和匈奴大祭司。
大祭司不发一言,漠然地看着起先叶楚做过的空桌。
大单于收起刚才虚伪的笑容,用不屑的语气说道:“靠这么个小子当上皇帝?这杜工真是老得糊涂?!”
大祭司低着脑袋,幽幽道:“这少年自然比不上大王的雄才伟略,可杜工的本事在这……”
大单于挥挥手,说道:“杜工的本事我当然了解,只是大祭司你老说说,杜工一人之力,当真能掀起多大风浪?”
大祭司低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我看到的那样,杜工活不长了。”
大单于愣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们又何苦与之结盟?!”
“大王莫非已经没了争霸天下的锐气?”
“何出此言!”
大祭司依旧低首说着:“尽管杜工命不久矣,可那温谦果非池中物,总有鱼跃龙门的时候。至于新寻见的楚皇子,也不一般,我居然无法看透。”
看?怎么看?
大单于惊讶地想到了一件事,开口惊呼道:“莫非你……”
大祭司缓缓抬起头。
两团血红浓得发黑,从他下垂的眼睑中流下。
他看了两眼,险些瞎了双眼。
另一边的房间中。
叶楚正看着窗外飘落的点点雪花出神。
还不到十月份,北边高原的气候在夜间便会跌落到冰点以下
“徒儿,你想着什么呢?”杜工注意到一边的叶楚,问道。
叶楚摇了摇头,说道:“结交匈奴人,以北方牵制大秦帝国的兵力,这是师父的计划。”
“我不曾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对匈奴人也无有鄙夷。”
“学生没有异议,只是有一点,为何要做到这样地步?”
“匈奴的军队是整个中原里唯一可以和秦国军队媲美的,而且……”杜工轻轻抚过叶楚的头顶,接着说道:“为了你,为了大楚,我装些样子又有何难?”
叶楚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惘然地看着点点雪花,没有回应。
大殿中,大单于看着轻轻擦拭眼角的大祭司。
他看上去只是个粗暴莽汉,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没有过人之勇,他无法孤身逃出月氏。
没有过人之智,他无法在反叛时降服诸多部落。
他如何没有争霸天下之心?
狗可以因为饲养而丧失争斗的勇气,可他呢?
狼行千里吃肉,他可以等待,潜伏,再有最后一击。
他是一匹狼。
一匹来自北方的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