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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真的是神人(下)

当即,墨禹自是不敢怠慢,在吡嵏于右侧最后一个席位坐定后,便恭恭敬敬的向首座墨家大家长,自己的便宜父亲墨子辰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礼毕,墨禹又先后向几位族叔一一问礼,这才恭谨肃容,端立,目光停留于墨子辰脸颊下三分的位置,问曰:“父亲安好,唤儿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禹儿无须乱想。”墨子辰眼底闪过一缕慈爱,看着那张与自己面容有着八分相似的冰雪容姿,他心中之父爱顿如山洪爆发,难以言表。不过终究是位高权重之人,情感哪会轻易流露,只见他眼眸中的慈爱瞬间被碧海汪洋的深沉所掩盖,磁性声音富有莫名韵律的道:“为父听闻你昨晚在域贤关与徐家小公子发生了些许不愉,可有此事?”

“回禀父亲,确有此事。”

“哦?所因为何,结果怎样?”

这一刻,在座之人均是正襟危坐,凝神细听起来。

于是,墨禹便简单的组合了一下用词,遂将当日之情的缘由与结尾细细述说而出。

无非就是小孩子借着家族威名嚣张跋邑,争雄斗狠罢了。然而当墨禹说到自己以攻对攻,一拳震晕徐家少公子时,在场众人皆是心神一震,表情不一而足。

就在这时,却见坐于左首位的紫衣族叔一声轻咳,清瘦面容上一双眼眸好似洞穿天地,遍布着亘古沧桑。

“这么说,小禹的身体是彻底的好了?”

洪亮如钟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厅堂,显示着其非凡的元气涵养,正是墨氏八家的第一家长,莫浩清。

来了!

墨禹心中暗道。

问话之人正是墨子辰的大哥,也就是墨禹的大伯。

对于这位一直都很支持自己父亲并从未嫌弃过他的大伯,墨禹还是很有感情的,当下也不卖关子,便将自己所编造好的剧情缓缓道出。

“大伯所问想必正是在座诸位长辈的疑惑,想我一个天生废体,如何能够敌得过徐家小神童。然而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又岂是小禹所能说得清,道的明,只能感慨命运的转折何其妙哉!

那还是两天前的夜里,小禹亦向往常一样例行做了一套锻体术便安歇睡下。

睡梦中,我被接引到一座域外仙岛,云雾飘渺,仙气缭绕,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奇珍异兽真是令人神往。在仙岛上,我拼命从一条五彩大蛇的嘴下救出一只紫雀,哪知那紫雀在事后竟化作一头青毛狮子,口吐人言,说我苦难已行圆满,当领师尊之法旨行于乱世中,且赐我清泉一杯洗涤神魂,先天灵丹一枚重铸体魄,更传我一套神拳,名曰太极。

一觉醒来,小禹本以为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仅是虚妄,却在尝试练习锻体术之时,打出了虎虎生风,且一身筋骨强劲有力,可力举百斤,却是无有丝毫病态了。”

墨禹的一番理由自是天方夜谭,虽头头是道却让常人所不能想。

显然,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理由能否蒙混过关,可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的剧情才能解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了。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中,几个芳名流万古,称雄一代人的巨擘正是因神人入梦而变得超凡入圣,从此叱咤风云,谱写了一生的传奇。

他,墨家三公子,无数名医所诊断而出的废材体质,一夜之间却拔山盖世,力举千钧,怎是一个神奇所能言道!也只有这种想常人所不敢想,言别人所不能言的弥天大谎才能蒙混过关,彻底根除族人的疑虑。

果不其然,听墨禹讲述完脱胎换骨之缘由,在座众人皆是深以为然,且流露出激动莫名的神色,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要说这其中以谁最为激动,自然是墨子辰,墨大家长无疑。

要说起来,墨子辰膝下有三子。长子墨麟,年方二十三,现于郑国国都昌邑任护军都尉一职,故少有空闲回家。次子墨风,同样喜好武功,勇武过人,于去年追随兄长进郑国劲旅“虎贲”历练,需服役三年方可回家。唯有三子墨禹,先天病体缠身,自幼便少受家族关怀,性格淡漠,不喜生人,那张近乎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的脸一年四季都是寒冰。

身为父亲怎能不知儿子心中所痛,纵有上进之心却是有心无力。那祖传锻体术的动作奇异夸张,每一招式都要求人体筋骨舒张到极致,没有内力从中辅导,常人练习自要承受极大痛苦。

而墨禹却近乎偏执的每天晚上都要练习一遍,其对力量的渴望,可想而知。

“小禹,你当真确定是神人托梦吗?此事事关重大,却是不能说笑的。”只见一个身形伟岸的中年人,一袭血色长袍,气质如渊,呼吸悠长,正是墨氏八家之第七家长,墨无痕。

而还未等墨禹答话,右手边所坐着的一个阴冷俊秀的文弱书生却已开口道:“口说无凭,不足为据,即是神人托梦且病体全康,自然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勇,小禹,你可有何特长?”却是先前在门口故意刁难的墨知染的父亲,墨氏八家第四家长墨秋阳。

“这……”

墨禹闻言,脸上故作迟疑之态,可心里却暗暗冷笑。

就先让你们几个不服约束的老家伙得意一阵,待我一会儿展现体魄力量,非吓趴下你们才行。

当下,他把眼神投向上座的墨子辰,似是心中没底的道:“父亲,各位皆是长辈,孩儿如此献艺,恐有不妥!”

墨子辰闻言,禁不住心中暗叹,三子天生废材的事实对他而言实为巨大打击,一直都是他心中不可磨灭的伤痛。然而,就在昨天夜里,自己得力部下吡嵏却带来墨禹力敌徐家小神童徐靖弘,且战而胜之的消息时,那种惊憾与不敢相信的心情……

可是现在,虽说自己的禹儿看起来确实有很大改变,自己也很想亲眼看到自己孩子的能耐,但墨禹那看似心中打鼓的样子却让他头脑为之一醒。

也许是自己想的太过美好吧,毕竟耳听为虚,这能够影响孩童间争斗胜负的缘由又岂止数十种。

失望的神色在墨大家长的脸上一闪而过,并未被任何人所察觉,只见他稍作沉吟的道:“小禹所言有理,身为晚辈怎可于长辈面前卖弄,于礼不符。再说这大厅之中也却非比试之所,我看此事就算了吧。”

“额……”墨禹闻言顿时傻眼,他只是想装装样子,作作态而已,哪曾想自己的老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彻底打乱了他的方案,让他欲哭无泪。

他可是想趁此良机彻底为自己正名,因为一旦错过,再想要创造又不知要等到多久。

“哎!二哥此言差矣。”

就在墨禹暗暗苦恼,感到追悔莫及时,一个有如天籁的声音却从后方座位上响起。

却是右手座一个背负青铜剑的谦谦君子。正是墨氏八家之第八家长,墨无双。只见其俊美如少年的白皙面容上流露着智慧光泽,其音似斧钺交击,富有韵律的道:“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禹所得奇遇于我墨氏干系甚大,却是无论如何也马虎大意不得,须要确定才好。”

墨无双的一番话自是合情合理,再加上其余几位家长也点头附和,一时间让墨大家长也沉吟犹豫,进退两难。诚如他想要庇护自己的儿子,可他同样也肩负振兴墨氏的重担,以一己之私而弃大局之不顾,却非他所愿。

“我看也用不着那么复杂了,既然小禹说他病体康复,可力举百斤,那大哥你就将自己的趁手兵器给小禹比划比划,便可知分晓。”墨秋阳开口说出了一个方法。

只是此言一出,顿时冷却了全场。

整个墨氏上千之人,谁人不晓得第一家长墨皓清走的是一力破万巧的硬路子。其玄功深厚,力压群雄,一手惊天撼地锤,左有百二十斤,右达百六十斤,端的是惊人心神,敌人触之者死。如此一对非凡重兵器就算是墨子辰的大儿子,墨氏第一天才墨麟都未必掂得起来,更何况是年仅十岁的墨禹了。而墨秋阳明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却还要提出这个建议,却是有以大欺小,故意刁难之嫌了。

如此,不要说墨子辰闻之肝火动怒,就是素来与墨秋阳交情可以的墨无痕都是暗暗皱眉。

而作为当事人的墨皓清则更加不愉了,只见他冷眼扫了墨秋阳一眼,骤然一声冷哼,道:“莫不说小禹年仅十岁,筋骨还未长全,就是以四弟你现如今的绝顶武力也难以完全施展为兄的惊天撼地锤,你这岂非强人所难。以我看就以七弟的乌玄宝刀来定,不知二弟意下如何?”

墨无痕的乌玄宝刀,重达九九八十一斤,吹毛断发,质地上乘,用来衡量墨禹的身体强度却是最好不过的。

墨子辰向自家大哥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同时墨秋阳也声称是自己考虑不周。且经得墨禹以及墨无痕的同意后,不消片刻,一柄乌黑如墨,造型古拙而厚重的长刀便被两个侍卫给抬了进来。

只见墨无痕站立起身,随后一提便已操刀在握。其雄壮体魄伟岸如山,在一袭猩红与乌黑长刀的衬托下宛若上古战神临世,散发着惊人的战势。

“好一个七哥,不愧是身顶天地,俯瞰十川的墨战将,如此猛霸之威,却是叫我辈都为之心折了。”却是坐在吡嵏旁边的第八家长,墨无双发出了由衷感慨。

墨氏立足数百年而不倒,归根结底还是要感谢祖传之宝鉴,墨子天下论的治家篇。其中以孝为善,以恭为家,以和为贵的三大理论一直被后代所流传。故此中间虽有几代子孙资质平庸,泯然众人,但也凭着孝与义团结对外,始终没有让偌大家业旁落,为后人留下一段意义非凡的美谈。

当今墨氏八家长,虽不再是一母同胞的八兄弟,但家训如法,他们的父辈早已将这不可遗忘的祖训深深烙进他们的心田。

彼此争强好胜可以,但要手足相残,这对于整个墨氏子弟而言都是一个不可违逆的禁忌。

这一刻,整个大厅的气氛不再冰冷严肃,也不再压抑窒息。而是充满着一种温馨,一种亲情。九个年龄相仿的汉子或感慨或赞叹,皆是笑谈着那如战神般屹立中央的墨无痕。

这种气氛自然也渲染了墨禹的内心。

上一世过惯了自食其力的孤苦生活,却于这一世的这一刻深深体会到家的温馨。那种巨大到难以言表的幸福感瞬间便填满了他灵魂中的空虚,如久旱逢甘霖,充实着他的每一粒细胞。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微笑是沟通桥梁。

一时间,墨子辰等人只觉得整个厅堂都似乎明亮了些,只因为那张从未笑过的如冰雪霜寒的面孔绽放出一丝温暖的笑,如拨云之日,冰消雪融。

“小禹,七叔这柄乌玄宝刀的分量虽说不如你大伯的惊天撼地锤,却也委实不轻,你可要自己衡量,切莫逞一时之能而伤了自己的身体。”墨无痕神情严肃,八十多斤的墨黑长刀自其手里轻松的耍出三朵怒放刀花后,便被他轻轻放在了侍卫所搬来的刀架之上。

墨禹点头称是。

他神色严肃,恭恭谨谨的走到刀架子前,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与之年龄所不相符的沉稳,伸手缓缓握住那冰凉刀柄。

这一刻,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细节。

这不禁让墨禹暗暗好笑,心想:我也就是做个样子而已,您们至于吗?但他形色不动于外,表现的格外郑重。

如若让在场众人得知眼前毛娃子的心中所想,恐怕不吊起来抽一顿是难消心头之怒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墨禹轻声一个闷哼,整个右臂注力一掂。

只见那柄连府中精兵都持之勉强的乌玄宝刀就被他一举提过了头顶。且看他那脸不红,气不喘,明显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样子。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陷入了绝对沉静。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吡嵏,这一刻的心脏也好似被人用力掐住般,狠狠地停跳了半拍。

厅堂中,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幼学之童,高举一柄宽厚古拙,长过四尺的墨黑长刀,好似一个力敌千钧,拔山盖世的再生神灵,散发着独尊天地的傲然。

“咕咚……”

厅堂中,几声吞咽口水的响动。

“真的是神人,竟然是真的……”

“传说中的神人入梦啊……”

一时间在座的八大家长,首席家臣皆是倒吸着凉气,无有意识的喃喃道。

同样的,这一刻,墨禹的废材头衔从此摘除,他的天资被重新定位。

凭着一个莫须有的谎言,他成功为自己正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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