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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再百年如初见

峡谷内,一条兽族组成的长龙正在迁徙。

这条峡谷原本是干涸的河床,两边山峦起伏,树木青葱。

各类野兽夹杂其中,偶尔有凶兽追赶着猎物,冲出了长龙,却影响不了队伍的秩序。

兽潮汹涌,如若波涛。远望近观,皆是波澜壮阔,浩大无比。

边锋和云雅接近这条长龙,心神皆为之醉。滚滚声中,两人如若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心胸激荡不已。两人对看一眼,都看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云雅大笑道:“怎么?真要比?”

边锋道:“不好!不好!咱们两个是老江湖了,怎么可以这么幼稚?”他话没说完,已经提气迎着长龙冲了过去。

云雅大喊:“干!”随之紧跟其后。

长龙越来越近,迎面而来一股浩瀚原始的磅礴气息。两个人没有丝毫减速,近了!边锋一跃而上,踩在了当头一只蒙牛的头上。蒙牛随之“哞”的一声响,声音苍凉疏阔。边锋又踏到了另一只蒙牛身上,攀着它们的身子,往前面逆流而行。

两个人速度奇快,脚下的妖兽还没有感觉,他们便跃开了。偶尔几只抬头看天的妖兽,看到这两个人,怒吼几声,声音消失在声浪中。

两个人大笑,找回了久违的激情。

长龙绵延数十里。在日落西山的时候,边锋和云雅已经到了队伍的尽头。这里零零散散的尾随着一些凶悍的食肉动物,看到两个人竟然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

这些凶兽自然不是两人的对手,两人干净利落的解决以后,边锋道:“兽潮迁徙,不是小事情,我不信妖族不会出山照看。”

云雅道:“不然。这些年我基本呆在山里头,据我所知,兽族笨重粗大,食量惊人。十万大山纵使有万水千山,由于兽族数量众多,久而久之仍然难堪重负。说不定这兽潮反而是妖族搞的鬼,兽潮过后,兽族数量锐减,维持了十万大山内的平衡。”

边锋道:“我记得北方有个介子先生,倒是跟你有同样的看法。”

云雅冷笑道:“我记得他有个学生,出了一条毒计,说是能一劳永逸的消除妖兽之祸,那便是放火烧尽这十万大山。”

边锋摇头,道:“我们要找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千星魔葵!

云雅用噬神鼠给边云决食补的时候边锋当时便眼前一亮。

所谓噬神鼠,往往与千星魔葵共生,有噬神鼠的地方,一般有千星魔葵。

云雅在二十年间经历了三次兽潮,可是这一次云雅发现兽潮稍稍偏移了以往迁徙的轨迹,最后云雅在兽潮中发现了一株千年罕见的千星魔葵。

云雅认得千星魔葵还是因为昔日云家老太爷封神过后,因为伤势严重,有河朔城城主百静献上半株千星魔葵。

当边锋询问云雅,确定了此事的时候,欣喜若狂。

千星魔葵本是植株,号称“仙家之物”,乃是中土药师不远千里出海来到雏岛采药的极致追求之一。它本体虽然弱小,但是一般人很难接近,因为在接近它的时候,人会不由自主产生幻觉,最后在幻觉之中因为迷失心智而发狂,惨然死去。

千星魔葵也借此捕食猎物。

边锋找到云雅之前,云雅一直吃着各类强健神魂的食补,为了在接近千星魔葵的时候减少幻觉影响。

边云决受伤以后,边锋进山找云雅的目的就是为了两人携手再闯一次妖族圣地,偷取那里的圣树银心。

再闯妖族谈何容易!云雅听到的时候吓了一跳,生怕“边锋”成了“发疯”。

当初闯妖族之后,那些妖族激愤欲狂狂的模样云雅至今历历在目。

当然,如果边锋是发疯的话,那云雅就是彻彻底底的疯子。边锋要再闯妖族圣地,他虽然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心情激荡之下,时常有登高长啸的冲动。他对边锋说道:“有机会,老友!在我们死之前,你和我相约再闯一次如何?”

边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好的,老友,到时候我们再年轻一回。”

魔葵虽是植物,却食肉,而且能够猎杀到很多强大的妖兽。

其时,雏岛已经遍识了几种能自己捕获妖兽的植物:

一种称之为神树花,往往潜伏于水源地带,伺机将前来取水的动物拖入猎杀,就如同鳄鱼一般。

有一种食人的荆棘藤条,年岁久远的,其藤条甚至可以蔓延几十里。它们缠绕在植物的身上,日复一日的吸取它们的精华,直至那里变得寸草不生。生人靠近则必死无疑。

千星魔葵久不出现,边锋有些担忧。

云雅笑道:“不必担心!我不相信它永远不出来,天黑以后,必有分教!”

夜晚,林风萧萧。兽潮之内,族群各居。

在其中的一处地方,淡淡夜色之中,忽然流光溢彩。

群兽起伏,来来往往,皆是如痴如醉。

一株半人大小的葵花,在风中凝然绽放,花卉轻轻摇曳,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芳香。

千星魔葵。

世间葵花,逐日而生。而千星魔葵,逐兽而行。

群兽纷纷朝奉,渐渐七窍溢血,缓缓的躺在了地上。

千星魔葵本是一朵,与寻常葵花无异,这时候却突然分作了千万朵,宛如仙女群舞,朝兽尸移去。

那些鲜艳的花朵,忽然化作了狰狞的荆棘,吸附在兽尸之上,一丝丝可见的血液缓缓的流入它们的茎植之中,显得分外的妖冶。

远处山上,边锋和云雅两人倚着一块大石,静静的看着下方的一切。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化作夜幕下的幻影,冲了下去。

千星魔葵感受到了危险,千万朵重新聚在了一起,那大大的花盘光芒渐渐收敛,而且收拢了起来,成了一个花苞。千星魔葵一跃而下,钻进了地里。

一柄长剑,从天而降,插在了千星魔葵逃跑的前路。魔葵险之又险,在接近长剑的时候从地里冲出,冲进了远处紫貂鼠的族群。

紫貂鼠何止千万,浩浩荡荡,尖尖的脑袋攒动,在魔葵冲进来的时候炸开了锅。

紫貂鼠叫声鼎沸,纷纷给魔葵让道,然后又如同潮水一般,向魔葵靠近。

云雅靠近,紫貂鼠熙熙攘攘,如同波纹一般,散开聚集。

紫貂鼠约过云雅膝盖,甚是阻路难行。

云雅已然锁定了那株魔葵,没想到它作茧自缚。紫貂鼠不仅数量众多,而且生性调皮,百无禁忌。虽然靠近的紫貂鼠受其迷惑,纷纷让道,但是远处的紫貂鼠感受到了喧嚷,反而你推我,我推你,挤了过来。

这时,千星魔葵止步,周身发亮,美艳绚丽,不可方物。

云雅身为修行人,自然看到空气中散布着淡淡的白絮,而且阵阵芳香传了过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云雅提了一口气,郑而重之的踏了下一步,眼前骤然幻化出与周围环境不同的场景出来。

听说,千星魔葵捕获敌人用的方法便是“作茧自缚”。当幻觉出现的时候,你会看到自己最渴望的东西,仿佛伸手一触,便可轻而易举握住。你会沉沦在梦里不愿意醒过来。

云雅不知道自己最渴望什么。

幻觉流转,栩栩如生。

在云雅的幻觉里面,骤然出现了边锋。只见场景中的边锋虽然面容与如今几乎一模一样,然而眉眼之间犹然有桀骜之气。

他一脸焦急,在树林下张望着,终于冰脸融化,场景里面出现了一个青葱的少年,赫然便是云雅,只是年轻一些。

场景内边锋一边迎了上去,一边问道:“小雅你怎么这么慢?”

“快跑快跑!后面一群灵树族的人追来了!”云雅气喘吁吁,大声喊道。

几个满头绿发的妖异长者出现。他们一声不吭,手中木杖轻击地面,周围树木瞬间异动,激射出无数绿箭。

边云决和云雅两人狼狈避开,但是云雅肋骨下被刺中,却是一片小小的叶子。那片叶子迅速在云雅的伤口上化开,如同种子生根发芽一般,云雅当即行动迟缓下来。

那几个长者追了上来,云雅大声对边锋说道:“老鬼你先走!我来断后!”边锋喊道:“开什么玩笑!”随即身上摸出两颗粗糙无光的圆球,“擦!”的撞击在一起,突然产生了滔天的火焰!边锋催动风力,右手不住狂舞,那火焰欺臂而上,将边锋吞噬。边锋手中擎着一条火龙,肆虐的火舌点燃了周围的树木,迅速蔓延到四处。边锋粗鲁的把云雅往身上一背,喊着“风紧,扯呼!”飞快往远处奔走。

现实中的云雅静静的看着,尤其在“云雅”大喊“老鬼”的时候,眼神尤其温馨。边锋早年,赌技极佳,而且特别喜欢出千,云雅是望尘莫及,因此叫他“老鬼”。

云雅继续往前面走去,鼻孔中溢出了鲜血,而不自觉。

……

边锋向前走着,场景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一个青衣女子出现在他的身前,神情妖媚,楚楚动人,向边锋展示她的温柔与婉约。

“杉儿。”边锋嘴角含笑。

一根青嫩的茎藤缓缓的绕上了他的手指,最后轻轻的刺入,鲜红的血液随之缓缓流出,通过茎藤传导。

女子向他招手,似乎想对他说:“过来,过来……”

“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边锋轻轻问道。

“我过得很不好。”边锋说道,“我啊,很想,很想,很想……”边锋伸出手来,想要去握住那双柔荑。

那双青葱玉手若即若离,总是触碰不到,只在前方招摇着。边锋顺从的跟着她,一步一步义无反顾的走向绝路。

“你如若活在我的心里,又怎么会轻易死去?”边锋呢喃出声。

光线突然一亮,边锋一下子跌入了现实,他微微低头,两滴淡淡的泪水顺着眼角滴下。当他抬起头时,面目重归平静。

云雅正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你别跟我说你抵不住千星魔葵的幻境。”云雅伸手擦着自己的鼻血。“你们边家有守心诀,如果不是这样,二十年前在这深山老林,咱们两个人的坟头草该有一米长了。”

边锋没有说话。

云雅道:“你别跟我说,你甘冒修为尽失的危险,在幻境里故意大开关窍,只为片刻的虚幻。你以为你一定能够守住心神,神智不失?你以为你是神么?而且你知道你还是得回到现实吧?”

云雅道:“你别跟我说——得了,你还是什么都别跟我说了!”

边锋问道:“千星魔葵呢?”

云雅拍拍一个灰色的包袱,面带喜色。接着嗟呀叹息,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道:“飞蛾扑火,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

当两个人回到山洞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边云决睡着,阿蕉醒了。

两个人从树林里伐来一段一段整齐的树干,然后切成片,铆合在了一起,制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木桶。

阿蕉则按照云雅的吩咐,伐取了一节枝干,掏空以后,去温泉处汲水。

边云决这时候也醒了过来,看到了那株“千星魔葵”。边锋和云雅两个人有些凝重的围着那株魔葵。

魔葵周围布置有符箓松枝树脂等物,云雅则握着长剑。

边锋道:“准备好了?”

云雅则点点头:“我手中这柄山鬼,机缘巧合,沾了点佛血。”

“轰”地一声,魔葵周围燃烧起来,冒出袅袅的白烟。

边云决在一旁闻着,那白烟夹杂有各种奇香。

被包围的魔葵渐渐的开始抖动起来,边云决在一旁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尖锐声音。

边锋和云雅两人越显凝重。

惨厉的尖叫刺破了长空!

魔葵的花盘本是闭合的,这时候突然散开,从中逃出数不尽数的怨灵。怨灵如烟,冷厉惨凄,甫一冲到白烟处,便颤动两下,“嘭!”的一声,化为了乌有。偶有漏网之鱼,觑近跑出了烟圈,云雅也适时的伸剑挡回。剑与怨灵碰撞的时候,发出了嗤嗤的声音。更有凶悍的,竟然吸附在了云雅的长剑之上,等到云雅将其拨弄开的时候,长剑早已破损,带有漆黑的印迹,令云雅无比的心疼。

良久,当一切喧嚣停下的时候,魔葵的周围地表早已被染黑。

云雅抓起了那株魔葵,魔葵的花盘上有无数的透明触手,轻轻晃动,如同蜗牛的触角。但是一点也不恶心,显得干净而纯洁,而且带有异香,让边云决闻着不由自主露出了陶醉神色。

这时候满满一大桶水也已打好,这木桶本来就安置在高处,朝阳升起,迎光而立。

边锋拾取来许多干柴,放到桶沿。

云雅则从身上变出蜂蜜、树根、黄花、兽骨、旱酿等物,统统的放进了桶里。云雅又取出一颗一颗妖兽内丹,手中灵力催动,将其一一化为丹液,流入桶中。

边锋感激的看了云雅一眼,然而云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看他。

云雅邪恶笑道:“来,侄儿!又该玉体横陈了,你说你怎么不是女儿身呢?”

边云决自动过滤掉他言语中的挑逗,解开黑袍。

阿蕉早已经闭眼转身,往树林里跑去。

桶内已是满满的药液了,当千星魔葵放进去的时候,花盘瞬间吸满了药液,柔柔的,化为了絮状物。

边云决脱光进了木桶,热气蒸腾,他长出了一口气,一股灼烧的感觉渐渐袭满全身。他大叫道:“啊,好烫啊!”

千星魔葵吸附住了他的全身,湿冷沾腻,没有带丝毫热气。

魔葵幻化,将药液输进了边云决的身体。一桶水忽然流光溢彩,恰如昨夜边锋两人看到那千星魔葵的场景。

“哦啊……”边云决浑身舒爽安逸,轻呼出声。

天上,东方,一缕紫色霞气,绕着旭日不断幻化,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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