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伐队里最年轻但是参加工作已经好几年了的徐全礼看着不紧不慢在述说聊斋故事的盛师傅,趴在子文耳朵上说道:“告诉你个秘密,你师傅的女儿是个美人胎子,现还在中学读书,人们都说她长得很像山口百惠,等你见了可以大饱眼福的。”子文默默的记住自己师傅家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像山口百惠一样美丽、清纯、秀丽,她有多美呢?以后总会见到的吧。
工队里的年轻人与年轻人之间容易沟通,枝桠组的徐全礼虽然家境贫寒,身体不好,可他生性活泼幽默,他很快和神色忧郁子文熟悉起来,子文很快喜欢上这个从小失去父母自己还拉扯着三个弟弟妹妹的不幸的年轻人。徐全礼上班总将木爬犁装上班车带到作业区,下班时装上木柴弄回家,带爬犁上作业区这本是林场所不允许的,但因其家庭状况,无人与之计较。十八段离着林场不远,子文下班后就和徐全礼共同拖着爬犁。有人和全礼打招呼说;“有帮手啦?”全礼就说:“子文给我拉帮套呢!”
在场的人不由大笑起来。拉帮套,其原意是套在驾辕马旁边起辅助作用的牲口,有的地区引申为家中男人养不起家口由另一个男人做帮手同时共享一个女人的意思,但全礼只知道本义却不知含义,于是旁人哈哈大笑起来。
子文笑不出来,他总默默地与同伴一道将木柴拖回家,宁肯比乘班车的伙伴们晚回家好多时间,他思念自己的家,将来自己的家搬来了,也会每天拉着装满木头的雪爬犁,让老婆孩子老母亲享受温暖。
严寒冬天迅速来临,采伐工作结束,进入木材滑放,秋天时早已修好的冰沟道已积满了雪。工人们将切割好的圆木抬至沟里用铁丝绳往下拖,木杠橇,这反复几次,雪压成冰,木头便顺沟滑至山下运材的场地。然后按长短堆放,叫“抓楞”,以便运材车装车。木材滑放得场面十分壮观,工人抬木号子声时起时扬、高亢嘹亮,在山谷回响不已,伐木号子就是最具行业特点的劳动号子,也是一种林业作业的文化。
一截木头有三杠六人抬,四杠八人抬,领杠人如呐喊如呼救如歌如唱悲壮苍凉,大家齐声呼应是在肩上的重压下如呻吟如叹息如泣如诉哀婉而惆怅,号子声声在山谷回荡,抬杠人按节奏步伐一致,当大木被抬到冰沟顺沟滑下时,十分危险,放木人大喊一声:“下去了……”,下边的人便注视着上方找隐蔽之处躲闪开以防被木头撞伤,那是非死即伤的关口。林业工伤事故十有八九就发生在木材滑放的时候。
有时那冰沟道过滑或线路设计太直,滑放的木材滑动起来越跑越快,有时划到半山腰会脱离冰轨飘飞至对面山的石头上,那径粗一米长四五米重量达数吨的木材在零下三十几度的气温中,实际已成为一根巨大冰棒,木质变的异常硬脆,被截成段后更脆,那样快速滑放如果随惯性飘至空中撞到对面山崖上,那情景会使你目瞪口呆﹕只见那木头如箭般穿越山谷,一声巨响,木头化为无数细小的木条,大者如筷,小者如丝,在空中齐齐散开,那散开的形式蔚为壮观而又触目惊心,非人力所能形成的,然后如雨般落在山下成为一座木条垛,是什么手工和机械也难以垛成的碎柴。
望着那有灵魂有生命的巨树,倾刻间被人腰折,又将尸体截段,倾刻间又粉身碎骨,子文每每为这种景象而惊心动魄、心情紧张、思想复杂,精神的痛苦对使他对这种工作产生了矛盾和难以言表的情绪。
木头冲到山下,有一伙人专管“抓楞”,也就是将下来的木头按照长短等级分别垛成木垛,以便运材车装运到木材场,装车前检尺员来进行检方和定级后砸上特制的钢印,这些木材便成了林业企业的被检验合格的正式产品,谁也不能乱动了。子文每每在下山后路过这些木楞堆,越看越象陈横的尸体,他不由联想到他《史记》时读到秦将白起曾经一次坑埋赵国士卒二十四万的历史悲剧。盛师傅告诉他说:“大树被割倒以后总会发出松树的特殊臭味,与活树发出的清香大不一样。”子文愤愤说道:“它们无言的堆放在一起,散发出被截段后的特有的气味,我闻着是一种血腥、一种尸臭。”子文对这份工作开始产生厌倦和厌恶。(待续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