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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生命中的24月(第一幕结局/下)

紫瞳在接受了一段心理治疗后出了院,又回到了原来那所中学上学。她始终无从得知那天看见的那女孩的身份,而知情的医生为了不让她再受刺激,也没有向她透露什么。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是半梦半醒的。

认识她的人都以为她是因为看见了尸体受了惊吓,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她万万没想到在医院疗养时接受的心理治疗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她坚定信念要成为一个心理治疗师。她开始刻苦钻研心理学,好不容易走出了心里的那个世界,适应了这个很真实又有点虚假的世界。

她把所有的思绪都投入到心理学上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钟情于这个学科,也许只是那恻隐之心在作怪,她想要去拯救那些被心里的恶魔纠缠、折磨、困苦的可怜人。她高中毕业后去了O大学攻读心理学研究,毕业后顺利地就职了——如愿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心理咨询师。

她的人生似乎很顺利,但事业上的成功并没有冲昏她的头脑;她在心理学上的造诣已是闻名中外,但她只想要多帮助一些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她不再是受人唾弃的那个暴戾的女孩,但她不喜欢被前簇后拥。在深夜一个人的时候,她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个她需要用一生去回答的问题——老枍不在了,这是个只能由自己回答的问题——这世界会否安好?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命中注定要拯救全世界的除妖者了,她也只能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尽力去做一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但她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

这个虚伪而现实的世界像是一个牢笼,即使你当上了宇航员飞出了地球、逃逸到了太空,也无法挣脱这桎梏。紫瞳她能做的,就是要救出那些陷入世道浇漓的泥潭中的人们,至少不能让他们越陷越深,可她又没有勇气大声呼喊——怕吵醒了沉睡在幸福美梦中的幸运儿……有好几次,她对病患说:“有梦就去做吧——如果那是一个美梦,就别再醒来了!”而她自己,在梦与现实之间彳亍、徘徊、踌躇、彷徨……现实已经很残酷了,而梦里更残酷,没有梦魇,却也没有新祺。

她踽踽独行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又想着会不会突然就回到了那个叫做“逆世界”的地方,也许……她抬头看看天空,有时候是雨天,她就想着说不定一场大雨过后,就把天空洗刷成了绿色呢。——她也再没有淋过一场从地面上到天空的雨。她曾治愈过不少患者,但唯独她自己,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治疗——遗忘。

这平淡的生活让她忍不住想要逃脱,但是哪里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呢?或许只是在那个会议室里,那张茶桌周围坐着他们,然后大家在一起品着茶,就算一句话也不说,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而在现实中,她唯一能感到欣慰的是和其他心理学研究者一起围桌而谈,交流着心得,只是每每这样的交谈过后,又让她分外空虚。

她每年都要去买一本日历。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着。日历中始终没有出现24月,而她回来了,也无法逃开了。

日历一页一页地翻去,她恪尽职守,从事着心理咨询师数十年如一日。鞠躬尽瘁,她无怨无悔。

青春终于溜去了不见了踪影,那个女孩、那位小姐、那个风韵犹存的女士再找不回来了,有的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

她退了休,住进了一套普通的公寓——一个人。

但她并不孤独,时常有些朋友和曾被她治愈的病人来拜访她,她也就在与他们侃侃而谈的时光中安度晚年。

这天,她的“弟弟”过来看望她了。这位能与她姐弟相称的男人,曾经一度想过要自杀,因为她的开导,他乐观地活了下去。他一直很感激她,但她又不求回报,他于是常常来看看她,陪她聊聊家常,给她带来一些快乐。

“姐!”虽然他满面胡须,但在喊这声时就像个毛头小子般。

“呵……”她笑了,笑声很生硬,“来就来嘛,还带东西,真是客气!”

“哪里的话,我是把菜买来了,你的好弟弟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中午饭就一起吃吧!姐你不会嫌弃我的手艺吧?”

“话不多说,我都饿了!”她虽然年迈,但还是很利索地跑进厨房里准备着午饭。

正午,家家户户的菜肴飘香,但惟有她桌上的饭菜别有一番欢喜。

他舀了一块鱼到她碗里,说:“来,吃点鱼。”

“嗯。你也吃!”

“姐……我告诉你件事哦!”

“说吧,姐弟俩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我要结婚了!”

“那好呀!是不是之前你跟我提起过那个小红啊?她这人真心不错!”

“对呀,就是她!不过最该感谢的还是你,多亏了你!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的幸福都是你给的!”

“哟,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呢。你也是而立之年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姐,我是舍不得你。只怕日后我忙于家庭、忙于事业就把您给忘了。我一直不懂,这些年来……”他忽然又不想说了,怕伤了她的心。

“这些年……怎么了?”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

“你怎么就不找个伴儿呢?我看着你一个人我就心疼!”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内心强大得可以一个人好好的吗?”

“那些我知道,可真正的原因,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姐姐不愿意说我们就不谈了。来,试试这麻婆豆腐!”

紫瞳想起了她的过去,曾有过不少人为她的才华所吸引,更有过几次惊天动地的求爱,但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回绝了。是为了什么?她想想就知道。仅仅是三个字——放不下。

“我把最心爱的人和物都遗忘在时光的那头,于是我试着去忘记时间,却阻挡不了它把那些美好的又带点恨的回忆流逝得愈来愈远,再也——找不回来了。”她说着又咽了几口饭,就没有胃口了,摆摆手就缓缓地站起身。

他也没再问什么,投杯停箸,也吃不下去了。

他们又谈了一下最近发生的时事,紫瞳怅恨道:“这世界,会否安好?”他安慰了几句,又说不下去了。她人在这个世界,心似乎是在另一个世界。他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在一个精通心理学的大师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也只想多陪伴她,让她能过得安乐些。尽管这世界未必安好,但他只愿她幸福……

时光悄然消磨,他也要回去准备婚礼的事,便是和她告别。目送着他离去,她关上了门。

一个人。她静静地躺在摇椅上。她是个过去比未来还要多的人了,只想像现在这样,回忆着过去,当那恬静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她是如此幸福。

回忆在恣意妄为,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修炼界。倘若能重来,她宁愿再进那个修炼界,无论多苦、多累,受多少伤都无所谓,只想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他们几个那遥远却熟悉的面容。

门……她在生命当中碰到过很多门,是该打开,还是应该关上?是现实?还是梦?门后……是机遇?财富?地位?权利?她都不想要。

她只愿得一个安宁。

岁月这把无情的刻刀在她脸上勾画出了深深的皱纹,时光把她的青丝染得斑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发觉——她老了。真的,老了。

死亡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一回头就看得见自己的结局。她还是会奔跑,她不敢松懈,因为那些痛苦、疾病、疲困、衰老都在追着她,她一停下,就沉沦了。

现在已入秋,风时不时吹起。她望着窗外的那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这棵树四季常绿,唯独今年的秋天,落叶了。她孤独地躺在摇椅上,轻声念叨着年月。在簌簌落叶间,她读懂了人生的真谛——没有什么是不渝的。庸庸碌碌的一生,总会走到尽头。

弥留之际,她的心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会回到那个叫逆世界的地方。可她又猛然发觉——她的心里已经空洞了一半。那一半叫做“凌骏翊”……

因为地球的自转,阳光也会奔跑,即使你追得上阳光流转的脚步,时间终究还是会流逝。傍晚时分,两个刚买菜的妇人在回家的路上嘁嘁喳喳。

“听说你楼上住着一个老人,叫……叫‘紫瞳’对吧?”

“对呀,听说她还是个心理医生呢!”

“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呢,我也没见过,是真的吗?

“她搬进来我也很少见她下来走走,见面机会也不多。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啊,戴个什么瞳的,眼睛就变得五颜六色的了!就算她的眼睛是紫色的,也不必大惊小怪吧。”

“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这世界的好人一大把,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不过我注意到常常有人去她家登门拜访,她也是个人才,有这个本事!”

……

记忆中的那个画面似乎未曾老去——衰草连天、天色晦暗。雨淅淅沥沥地下,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女孩在雨中等候着天晴。而此时,两个邪魅的男子从她身旁走过……

她还记得离开那天,他们说:“我们会想你的。”她没忘记,而他们真的会想她吗?

她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那么的模糊不清。她记不清岁月,因为它太过坦诚,它不会说谎,它真实地告诉她多久没回到那个地方——已经回不去了。

摇椅越来越缓慢,呼吸愈来愈微弱,那颗早已失去弹性的心跳也将要静止。她的眼睛泛起了云翳,眼角的皱纹掩饰着那滴泪就像时光掩饰着日益苍老的记忆那样。“如果这就是结局,我宁愿一切重新来过……”这个活在自己的幻想与回忆中的可怜人终于放弃了苟存在现实中的挣扎,她的眼睛深深地闭上,手无力地垂下。眼角的那滴泪无声地从沟壑纵横的脸颊上滑落——一切,都归于宁静。

天,黑了。

分不清是蓝色还是绿色的夜幕中,只看见两颗相依相偎的孤星——一颗太白金星,一个残缺的月亮。这不正是她所牵挂的夜空吗?可惜……

“紫瞳,如果有一天你回不去了,我带你回去!”她始终没能听见这句话。也许不再有人会记得,曾有过一个世界,它叫做——逆世界。

“沙、沙……”晚风轻拂着树上的残叶,发出清越的响声。在风中,隐约听见有一个声音在歌唱:

【后来,你们都走了。原来,你只是我的幻想幻听幻觉,你,本来就不存在……岁月开始苍老,世界将近崩溃时,谁会和我一起,欣赏这场盛宴的最后压轴演出?请你,不要泪流。】

她离开时的匆匆

她说过不会惶恐

只是转瞬的心痛

世间一切都变得朦胧

空洞黯淡的瞳孔

眼前亦真的亦非还是梦

镜中人流泪

能否装作互不相识地走过而无动于衷

最后还有谁,陪我叹盛世华美

擦干了眼泪,笑得还有点虚伪

她期待还是心碎看着年月一天天憔悴

最后还有谁,陪我等凯旋归回

午夜时独醉,亘古守候的伤悲

所有童话都沉睡,等到日出时分醒寐

……

那一眼满城落红

那一瞬心被掏空

岁月流失于指缝

追不上流转黑白时空

背后的冷眼嘲讽

只在转身前被回忆触动

血和伤依偎

只想要星星陪月亮守护在茫茫夜空中

最后还有谁,陪我叹盛世华美

梦也会破碎,离开的人何时归

她曾想象有一天我会像颗流星般跌坠

最后还有谁,陪我等凯旋归回

黑夜在隐退,双手沾染上污秽

梦中奇幻的堡垒,会不会在天亮时摧毁……

最后还有谁,陪我笑盛世华美

活像个傀儡,这样算不算颓废

她曾不懂的誓言伴随轸念在心中崩溃

最后还有谁,陪我等一世无悔

摘一朵蔷薇,化作漫天的眼泪

奈何美梦已成空,我想只是到了结尾……

放下了执念,放不下的思魅梦魇。

。。﹃

。。今

。。后

我、不

想、再

只、怕

是、天

害、明

怕……

清……

醒……

风中,一张单薄的纸在纷飞,纸上的字分明是:24月。

第一幕:逆世界【未完……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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