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绾作发髻,素颜待成容妆。凌骏翊用手捻起桌上的头饰——一只步摇。轻轻地晃动它,便能听见一些清越的佩环声。
紫瞳看着他手中的发饰,那是梦一般的色彩,晶莹辉耀,十分好看。他把步摇簪于她的发上,又拾起一华胜,缀于额前。
乍一看镜中人,云鬓中那藏花的步摇泠泠作响,额前的华胜高雅而不俗,正中坠着的那一颗宝石,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璀璨夺目地闪耀着蓝紫色的光芒。
紫瞳正要起身,凌骏翊不紧不慢地说着:“紫瞳,还没好哦,再等等吧。”她望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埋怨的意思,又静静地坐在了那椅子上。
凌骏翊以黛为她画眉,小心翼翼的,一丝不苟的,兢兢业业的……时光在眉笔间无声划过,他只愿时光慢些,可以付出一生为她画眉。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全世界都停格了,只剩他手中的眉笔轻轻勾画。浓妆淡抹、红黛相媚……
看!有一个妖精在给一个女孩梳妆,那是因为——
他爱她。
许久,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好了。”
她看着那镜中百般媚态,也不好辜负凌骏翊的一番好意了:“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接受了就是最好的答谢!”凌骏翊笑笑说,瞥见了衣裙下的一双赤脚,“还有一样东西——舞鞋。”
“啊?”紫瞳正纳闷怎么回事,眼前却凭空出现了一双水晶舞鞋。
“水晶鞋上的七色光,闪烁迷人的光芒……”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孩童般纯洁的歌声,难道是落入了童话故事的窠臼?她不安地望着那美丽的水晶鞋,她永远不会相信自己会变成童话的主角,如果这只是一个梦,她希望马上清醒过来,,不然,梦破碎了、幻想熄灭了,她不仅仅会失望而已……或者,这是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那么,她也决不会情愿做一个麻醉了灵魂的傀儡!她要主宰自己的戏码!
“滴——”一声长长的鸣声敲碎了她的猜想,她看见了王子诺发送的通知。
是舞会。今晚。还附上了路线图。
她乖乖地把双脚穿入水晶鞋中,又对凌骏翊说:“你也参加晚会吗?”
“还是别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吧。”凌骏翊无奈地耸耸肩,又粲然一笑:“祝你开心咯!记住,我与你同在!”
紫瞳点点头,很不自在地站起身,走出了新宿舍。
那路线图她只看了一眼,就直接删除了。那是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她,这里的空间很混乱,想要到达一个地方,根本没有特定的路线。“绝处”能够“逢生”,而走在既定的路线上,反而会迷惘。只要用心去走,总会抵达目的地!
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她是不害怕迟到的,因为根本没有人要求她准时啊。她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两扇偌大的落地窗——还装饰着美丽的帘幔。
透过窗,有一些昏黄的灯光横行霸道地挤入她的视线,她看见了那华丽的殿堂,只是一步之遥、一门之外、一窗之隔。
她看了看那两扇镌刻着花纹的门,便排闼直入。那般幻想中的场面尽收眼底——
对面还有两扇一模一样的落地窗,只是那边看见的是外边的景色,黄昏、花木、夕阳、红霞绚烂着绿天。天花上挂着高高在上的两盏巨大的吊灯,坠着晶莹的玻璃水晶,散发着昏黄的光色,那灯似乎还在旋转、摇晃,好像随时就会掉下来那样。那一般金碧辉煌、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的装潢,她只当作眨眼浮云罢。
她的眼中容不下那些盛装的路人甲乙丙丁,却偏偏还看得见。趁着那盛大而华丽的童话还未开场,她躲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毕竟这里那么大,总有一些地方是不被人注意到的。
她在那里倚靠着墙静静地站着,左脑在回想起一些事……
那是童年的回忆,是回忆中的童年。有好长一段时间,小紫瞳总是徘徊在那一个街头,没有人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他们的眼睛都被蒙上了世俗的迷雾,怎么会看清一个孩童单纯的渴望……就在街道的对面,有一家餐馆,装潢得很华丽,大白天的里面的吊灯还亮着,就像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殿堂的灯光——昏黄色的。
而她只能远远地透过那大大玻璃窗,看着里面的情景。那里美丽的窗帘还缀着流苏,摆放得整齐别致的桌椅都裹着漂亮的锦绣。里边的每一个人都衣着光鲜靓丽的,如银杯般的眼睛里满溢着欢欣。雅致的餐具、杯子、鲜花、烛台,还有桌上应有尽有的食物,她看着垂涎欲滴。人在路的这头,心已经飞到了那餐馆的里头了。
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到那个路口,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餐馆,她发现,总是有两个人可以让那小孩子吃得多些,总是有一个男生肯为那个女孩亲昵地喂食物,总是有一群欢乐的孩子在里面举行聚会。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她无论走多远都能清晰地听见……很欢快,也很刺耳!
她不是贪慕虚荣地,只是一种莫名的憧憬,单纯的愿望。或许是在羡慕——凭什么他们拥有,而她却得不到?!她无比渴望,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幻想着,做着毫无意义地梦,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幸福,活着的意义也只存在那瑰丽的梦幻念想之中了吧。
她并不贪婪,她想要的幸福就是那么简单——仅仅是右脑在痴痴地幻想着,有那么一天,她能够泰然自若地走进去,然后坐下,喝一杯水,就心满意足地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可当她来到门前,却发现自己和那建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现实的痛苦而无奈,幻想的绮丽和美好,左脑和右脑运转着。一天一天,她依旧遥望着那个美丽的厅堂,她的眼睛渐渐朦胧了、模糊了。她的心告诉她,在未来,有一个比那里要华丽十倍百倍的殿堂在等着她,只要她努力,就一定能够掌握走进那盛大的宴会的入场券!她以为,是她的心在说谎,是她的右脑在虚诳……也不知道这样的煎熬折磨了自己多久以后,那餐馆倒闭了,她眼睁睁看着昔日以为的美好被一点点地摧残,那金灿灿的吊灯也拆卸下来了,那最初的心愿、年幼时的梦想也逐渐淡漠了。她何以料及——
曾经,那一个梦寐以求的念想,现今,如愿以偿。
紫瞳站直了身,又好好地欣赏这富丽堂皇的大殿,真有几分记忆中那餐馆的样子。她终于等到这一天——最初的梦想都实现了,却已不再是自己当初炽热渴求的那一个梦了。她当初以为的心中的假话,现在才明白,是凌骏翊的一语成真!那个比那餐馆华丽千万倍的殿堂,她已经步入了其中!
那遥远的回忆在左脑放映着,右脑的幻想在一点一点地兑现,悲伤与幸福在内心踌躇的那一瞬间擦肩而过,留在心间的……真的是幸福吗?如果那是虚假的幸福,她宁愿接受真实的悲伤!她不是不知道幻想有多美,现实又有多残酷,只不过是活在虚假的幸福里面温柔得让她害怕哪天幻想会破灭,而在真实的悲伤中却又有了反击命运的勇气!
忽然之间,她听见了一段美妙的奏乐,左脑和右脑的记忆交替着,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乐声仍在奏响,还有一把细腻婉转的嗓音在吟唱:“煎熬了多长时间,泪水浥浥双眼,朦胧记起那天分离的画面……”
紫瞳匆匆地循声走去,越过舞池时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就直直走到了尽头处。在那殿堂之中,在那灯光黯淡的地方,一个穿着闪光演出服的少年在演唱。
那里摆放着一个大型的乐器,由古琴、吉他、萨克斯、二胡还有很多说不出名字的乐器组合在一起,似乎已经融为一体了,看起来非常奇特。而J杰则移形换影般地在那有半个篮球场大的乐器中来回穿梭,吹打弹唱样样精通。闭上眼,能感觉到一个乐队的恢宏大气,J杰的演奏又是那么真挚而温柔,干净而没有瑕疵,不做作也不卖弄,声音感人而透彻,他能把简单的音符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每一个音调都回荡在耳边。
J杰注意到有个目光在看他,也抬起头望向她。手依旧在演奏,嘴依旧在吟唱,只是眼睛凝望了许久,他只感到心里一阵温热——是紫瞳!
“你是J熙还是J……”紫瞳还是不好意思地问了,她依然分辨不出那双胞胎兄弟。
“谁还在凭栏而望,只看见灯火处阑珊~广陵已散场,回不到旧日时光只装作遗忘~”到了一段伴奏,J杰开口答道:“杰。我是J杰。”
“哦……”紫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脸茫然地转过身就往回走,走过舞池时也不管撞到了多少人,奇怪的是没有人跟她计较,或许是看到她这身装扮就知道非同一般吧。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还想和你多说几句,为什么你转身就走……”J杰望着她的背影,心说道。在他眼中,她的背影总是怅然若失的。他想到快开场了,这是最后一次排演,又继续唱:“谁的笑眼里藏伤,觊觎扭转时光,幻想回到……”他全心全意地歌唱,只想让她一个人听见,可她真的有在听吗?
紫瞳又回到那不起眼的角落,左脑、右脑沆瀣一气地编织出一些崭新而又好像过去了好久的片段——
有一个少年在为一个少女演奏那一首曲子。曲终乐阙,他对她说:“嫁给我,好吗?”少女默许了……
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幻想还是梦境。紫瞳只觉得心里很难受。左脑的回忆,右脑的幻想,便是她拥有的一切,但只有那悲伤是真正属于她的。就像身上的这件衣服,本不属于她,努力得太多,就被她所拥有了。她的记忆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回忆,一部分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忆的悲伤,幻想的幸福,前者在折磨不休,后者在侜张为幻。她只感觉左脑和右脑一片混乱,什么悲伤和幸福,都沉沦在无边的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