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真吾空略一沉吟道,“云禅,吾一生所见之异男子。其才冠绝古今,弱冠十七,天王五重,于修炼一途每每有惊世之悟,直指大道!为吾南荒数千年来之修炼奇才!其心若琉璃易碎,悲天悯人!其行走坐立间无不小心翼翼,唯恐错杀一蝼蚁!他似人世一活佛!我等皆奇之!大长老甚怜爱之,收其为唯一弟子!吾初见蝉时,年三十又二!那年,蝉年十五!......”
月影,星痕静静地听着真吾空的讲述,恍惚间云禅温厚宁静的形象仿佛从冥冥中走出来一般,音容笑貌一如往昔。在古南荒千里黄沙里的小镇上,云禅款款向众人一礼,与众人坐而论道,两人顿时泪流满面。
“在下蝉,南荒护国一脉护道人!”
“一小屁孩!”,“小娃娃张的好精致!”,“父亲,他是谁啊?怎么我在南荒重来没有见过他?父亲!”“哦!原来这是蝉!”......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江湖名宿,突然闯进来一年轻得过分的后生,一时间议论纷纷。
陋室中坐在最上首的是南荒大长老,此时,他也睁开浑浊的双眼,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儿郎。他越看越满意,笑呵呵地接连说道:“好!好!好!”
陋室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云禅。云禅笑意不改,真诚而欣喜。他郑重地向在场众人一一行礼后,接着说出了他的第二句话:“奉师命,满十五,代师赴论道之约,不敢误!”
大长老和蔼的望着云禅道:“闻道有先后!有志不在年高!我等只是痴长了一些年岁,蝉不必顾忌,请畅所欲言!”
修炼一途,以炼神化气为根基,因而炼神之法门,无一不是不传之秘!而南荒内部却打破这种藩篱,而五年一度论道会,是南荒一族之盛事,届时南荒的顶尖高手齐聚一堂,共论大道!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江湖中叱咤风云的人物,除了大长老和知道云蝉底细的真吾空,没人把云蝉放在眼里。但是云蝉并不介意,每每在众人争论得面红耳赤时,语出惊人,且每一次都独辟蹊径,直指论题核心,渐渐地,众人忘记了云禅的年龄,将云禅彻底卷进了武道一途的激辩之中。
而耐心等待的真吾空也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向云禅发难:“蝉,汝言道不可言,佛曰:不可说!如此,吾等孜孜不倦所求为何?吾等在此坐而论道为何?”
“皇叔误解我了。道不可言,我指的是这天地大道,原原本本就在那里!如那红日东升,光芒万丈,非人力所能强也!道不可言,道就是道!”
真吾空与在场众人无不陷入沉思之中。大长老眼中异色更甚,他笑呵呵对云禅道:“汝悟到了什么?”
云禅拂袖而起,径直走到真吾空跟前,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只一动不动的小红蚁。小红蚁被真吾空的真力所摄,死去多时。这红‘蚁在南荒的千里荒漠中随处可见,它们才是这南荒的真正土著。
云禅托着蚂蚁做回原地,他轻轻地朝蚂蚁吹了一口气,一种玄奥的波动在死去的蚂蚁身上波动开来,不多一会,他手掌心的蚂蚁便挣扎着爬了起来,云禅托着这小蚂蚁到门外,俯下身子将蚂蚁放去。
大长老激动得捋着雪白的长须,在场众强者无不震惊得集体失神。真吾空肃然一礼道:“空请教其中真谛,请蝉告知!”
云禅连忙向真吾空还礼,匆忙之间略显窘迫。他在大长老的鼓励的目光中慢慢平静下来,而众豪强已经屏气凝神等待他的下文。
“蝉认为我们炼神化气,修的是因果!什么是神,蝉认为神就是因果!在蝉的眼中,诸位犹如一颗颗黑暗里的光团,因果越多,光团越大越亮!蝉并非有起死回生之能,只因刚才那只小红蚁的身上,它的因果未散,我用的寿元延续它的生命,我付出的寿元是因,它因此得以生存为果。”
蝉顿了顿,接着说道:“回到我们的修炼,我们踏入武者一途,因果加身。我们知道先天境有天王异像,而后天境则无!为何?只因后天境未入大道,因果未能具现!天王之异像,是为因果之化身!武者之天王异像,是他最大因果的物化呈现。”
大长老激动的站起身来,苍老的脸庞兴奋得通红。真吾空此时已陷入沉思之中,陋室之中针落可闻,在场的十几位小姑娘满眼崇拜地盯着他,若非在场的老大人威严甚重,她们早就扑上前来。
时间慢慢流逝,夕阳西斜,很快便繁星璀璨。陋室之中,早有侍从悄然点燃烛火,室内,明晃晃的光线中,众人依旧陷入沉思之中。
真吾空睁开双眼时,云蝉与大长老已经不在室内。真吾空悄然起身,来到室外,只见,苍柏之下,云禅正与大长老对酌。
真吾空快步上前,大礼参拜蝉道:“朝闻道夕可死矣!请受在下一拜!”
云蝉一惊之下欲还礼,大长老按捺住他,待真吾空礼毕,才对真吾空道:“好!空儿如此胸襟气魄,不愧南荒第一勇士之名!”
三人席地而坐,谈了一番南荒旧事,不多时,大长老不胜酒力离去。真吾空便与云蝉,以习习之晚风为伴,畅谈天下大事,畅饮杯中美酒,畅论天下英雄,当真是痛快!微醺时,二人早已抛却尘世身份地位,彼此引为良朋知己!
南荒论道,共九日。真吾空与云蝉每日互证所悟所学,激动时,两人拳脚相加,看似以死相搏,骇人听闻!夜半时,痛饮美酒,微醺入梦!真吾空彻底放下身上所有的担子,彻底放下了哪些扯不清,理还乱的事物关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和轻松,虽然自己与云蝉结为异性兄弟的请求被云蝉拒绝,但是他并不介意。他看得出来,云蝉有顾虑!云蝉在害怕什么东西!
九日论道期满,古道古柳下,云蝉孤身一骑,只有真吾空与大长老送行。
“吾醉心武道,身无长物,唯有一枚父亲之遗物,绿玉剑。”真吾空神情寂寥地抚摸着绿玉剑道,“吾以玉剑相赠,蝉赠余一卷-《太上忘情》!相约有缘纵情江湖。”
真吾空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一以上等布帛层层包裹着的物事,珍而重之地交到月影手中:“太上忘情,博大精深,吾获益匪浅。如今,物归原主!汝等可放心,吾之使命一了,吾自追随爱妻于九泉之下!护国一脉的绝学自不会自余外传!”
月影激动打开布帛,看到了一本巴掌大的羊皮制成的小本子,它发黄的扉页上用小篆铁笔银钩地写着四个小字——太上忘情!
星痕的眼泪再一次抑制不住,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月影婆娑着书面,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散落。待到月影和星痕的情绪稍稍平复,真吾空接着讲述往事......
自得太上忘情篇后,真吾空日夜参悟不辍,时过境迁,时间一晃便是两年。
狼烟滚滚,兵荒马乱。一片狼藉的宫殿中,云禅怔怔地看着碟皇后抱着她的国君东方天擎饮泣,蝶皇后痛不欲生。他明白此刻无论任何语言,都无法安慰此刻悲伤欲绝的好友,唯有默默守候在一旁。
此时,身穿黑衣的真吾空带着南荒的属下冲进笼罩在烟尘之中的宫殿。云蝉与真吾空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云蝉出离地愤怒了!真吾空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刻骨的失望和疑惑,真吾空怔怔地立在原地,而他的属下早已扑上前,欲抢夺东方天擎的遗体。
“啊!我跟你们拼了!”蝶皇后状若疯狂,挥剑杀向众黑衣人。
云蝉身形一动,如风潜行,众人直觉身侧有风拂过,接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直觉。云蝉扶着昏迷的蝶皇后,他两眼通红,声音颤抖着问:“真吾,请你告诉我,南荒要什么?”
真吾空从未见过云蝉此番模样,他急忙道:“蝉,汝切记不可过于动情!汝跟吾走!”,说完,破空而去,云蝉紧随其后。
碟国皇宫后的悬崖边上,古柏森森,二人凌风而立。
“蝉,汝不应来!”
“为何?”
“你可知吾与大长老为何不愿你涉及南荒之事?”
“我明了。但是人活一世,我有我不得不做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南荒要什么?”
“复国!”
“啊?为何要复国?”
“为何!难道不应复国?”
“国因何而亡?”
“吾不知......”
“因何而复?”
“南荒千千万万遗族,无不立志于此。”
“何为国?”
“昔日南荒万里佛国,何等鼎盛!”
“何为家?有家人处即为家!何为国,国人扎根之所在,誓死捍卫的土地,就是国家。历经五百年的沧桑,如今,南荒一族遍布各国,开支散叶,南荒的血液已经和这大陆千千万万人相溶,何处不是我南荒。如今,我南荒之文明,在各国,在吾等手中,发扬光大,南荒一直都不曾亡过!我想问你,是否要我南荒的血液流尽,在那血泊里,废墟之上建立起的宫殿,才是南荒!”
“真吾,抱歉。说实话,你想做的,只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祖祖辈辈们一直期望做的事,是你那先人们无时无刻对你耳提面令的使命。你问问自己,你真的想复国吗?复国为了什么?”
“吾不欲与汝争吵之。蝉,吾一生唯有汝一知己,吾求汝速离去,回移花宫潜修,莫要牵扯复国之事!”
“抱歉!要我躲在一旁,看这人世间血流成河,我做不到!我要制止这一切!地狱之门不能被打开!如果你们不听我的,我就打到你们听我的!”
真吾空无言以对,眼睁睁地看着云蝉离去,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南荒的千里黄沙。云蝉的一言一语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他那立在心砍上的信念之碑,他一直为之奋斗不息的复国之理想,为何他如今看来如此可笑!千里黄沙,掩盖了所有昔日的繁华。黄沙不言不语,真吾空对着黄沙,不吃不喝,只是看那日升日落,月华星光,如此过了五日,终于等来云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