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安静的听着,他跟在慕青川身边已有近二十年,自是了解他的脾气秉性,自他心中存了疑影那日起,这二夫人与她腹中孩子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不会安乐了。这大夫人不就是利用了他这多疑的性子,毁了二夫人吗...
“还活着吗?”
问出这句话时,慕青川心中隐隐的期盼着,还能再见那女人一面,脑海中游想起初见她时的场景,对于那时漂在海中奄奄一息的自己来说,一袭白衣的她,就如九天之上的仙子一般。
刘年平静的回到:“二夫...难产,没能熬过来,那女婴倒是没什么大碍。”
慕青川听闻她的死讯,只觉得心中的某个角落一下子空了,丝丝缕缕的疼,让他有些看不起自己,那女人明明已经背叛了自己,为什么自己还要为她的死而心痛,也许,自己到底还是欠了她一份恩情的吧。
“她倒是命大,就让她自生自灭吧。”音落,慕青川一甩藏青色的衣袖,大步朝着西面的悦竹阁走去,他要去解开心中的那个疑问。
刘年得了家主的指示,自去吩咐府中的一干下人,免得有些人,做出些出格的糊涂事来,惹怒了主子。
雪苑安静的有些诡异,屋里的烛光随着冷风摇曳,墙角处的女孩缓缓的睁开眼,看着那刺眼的殷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心里明明已经猜到了结果,却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卉姨,夫人她...”十岁的春歌颤抖着手,想要摸一摸那已经冰冷的床铺,冷风几乎将榻上的血冻住,散发着丝丝寒气。
梦卉平静了许多,轻轻的摇着怀里的千寻,吩咐了一声:“春歌,去暖杯水来。小姐还没喝上一口水呢。”余光扫过那刺眼的红,眼中的水雾,模糊了视线,心中默默起誓:“圣女归天,吾身负护少主之责,不能追随圣女而去,望族中先辈原谅,待少主成年,梦卉自当亲赴黄泉,向圣女请罪。”深深的自责与沉重的责任,一下子落到梦卉的肩上,让这个不过双十年纪的女子,看起来老了许多。
春歌将一碗冰水抱在怀里,用体温焐热,一点点的喂给襁褓中的婴孩。
梦卉从怀中摸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春歌:“把这个拿去当了,给小姐寻个乳娘来。”
春歌打开锦盒一看,满脸的惊讶:“卉姨,这...这可是夫人留给小姐唯一的念想了。”
梦卉看了一眼锦盒中的白玉雪花簪,又看了看怀中的千寻,“夫人最在乎的,是小姐的命...”
春歌没有再说话,趁着天没亮,从西南角的小角门出了将军府,冬月里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拢了拢单薄的衣衫,顺着小路,小跑着向当铺行去。
玉衡街上一个装修讲究的典当铺子——肖记当铺,大厅里,春歌一遍一遍的哀求着掌柜:“掌柜老爷,您再给看看,这么精细的物件儿,怎得就值十两银子呢?”春歌颤抖着,几乎要跪下去,可是那个端坐在花梨椅子上,轻啜着香茶的中年男子,却连一个眼角都没舍得给她。白皙的手摩挲这莹白的雪花簪,冷冷的丢下一句:“若是死当,就再赏你五两,不然,你就另寻他处吧。”春歌连连说着:“不能死当,不能死当啊,这簪子可是夫人留给小姐唯一的念想了,若是再也寻不回了,奴婢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夫人啊,掌柜老爷,您就行行好,发发慈悲,我家小姐还等着拿钱请乳娘呢,这十两银子,哪里够请个乳娘的啊,您...”余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脚踢在心口,跌坐在地上,半天才缓过气来。
“秀...秀春...姑姑...”春歌瞪着一双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麻面绣花短袄,配着禾绿色的夹棉裙子,一双深棕色的兽皮靴子,那鞋底子足有三寸厚,这身行头,怕是小门庭的官太太都穿不起,阴鸷的眼神让春歌忍不住的发抖,恶狠狠地声音更是让人脊背发凉:“就凭那个贱蹄子,也配称夫人!”不止是春歌吓得发抖,就连那个掌柜老爷,也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衫。
“今个儿一早,老爷就传下话来,妾氏云舞做了有损门风的勾当,就是死了,也不得进慕氏祠堂,至于那个孽种,不得入族谱。你觉得这样的一个庶女,会有人愿意给她做乳娘吗?不过...刚刚那街口,好像是有一只狼狗在给那狗崽子喂奶,你倒是可以去那户人家问问,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把狗卖给你...哈哈哈...一对下贱的母女,带出一个不知检点的奴婢,竟敢称她们为“夫人”?“小姐”?真是丢尽了护国将军府的脸!”
春歌跪在绣春脚下,哭着哀求道:“绣春姑姑,您求求老爷,求求夫人,救救二小姐,小姐的眼睛已经盲了,若是在丢了性命,奴婢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姨娘...”
绣春一把拉住春歌的衣领子,“你说什么?那个贱种竟是个瞎子?哈哈哈...果然是那贱蹄子做了孽,才累的那孽种成了瞎子,真是报应啊!”
一把将春歌丢在地上,拿过掌柜手中的雪花簪:“夫人慈悲,这簪子夫人买下了,拿上你的银子,滚回你们的破院去!”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丢在春歌面前,春歌看了看那钱袋子,足足有五十两,伸手抓过钱袋子,嘴唇咬的露了血丝:“奴婢谢夫人慈悲,谢姑姑慈悲...”春歌跌跌撞撞的出了当铺,消失在街口的小路上。
看着春歌消失的方向,跟在绣春身后的一个丫头愤愤的说道:“真不明白夫人怎么想的,这个当口,偏偏又发了善心,施了那么多银子给她们。”话音未落,一个脆生生的巴掌落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让这个小丫头,一下子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绣春将簪子放回锦盒,揣进怀里,这才转身看着地上瑟缩的丫头,冷冷的说道:“主子的决定,也是你能说道的?”
地上的小丫头连连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