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小星送来两千两银票。
李饱觉得小星的语气有点急促,是不是来得太急的缘故,然后又急匆匆离开,李饱追上他,给了他十两银子。
廷尉府。
一身白衣的廷尉李旗正端坐于案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似乎弱不禁风,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只要受到他的邀请来这里喝茶,就很害怕,因为进来容易出去难,以至于他的威名超过他书法家的名声。
李旗听下属长史胡树汇报六国的情况,有时他会在文书上写几笔,运笔如风。
胡树汇报完毕,却没有走的意思。
李旗抬头看了一眼,问:“还有事?”
胡树说:“有一些小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据可靠消息,西市和贸街有家‘十宝斋’,经营笔墨纸砚等物品。”
李旗的眉头轻微地挑了一下,心想: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胡树当然不敢耽误李旗的时间,讲话尽量精简:“这家店明着卖文房用品,暗地里竟然高价卖书法,而且盗用大人的名号,我想,这不是损害大人的名声吗?要不要去封铺子抓人,请大人示下。”
李旗微微一笑,觉得这事有点意思,问:“老板是谁?”
胡树说:“掌柜叫林旭,幕后老板是方敏。”
“方敏?”李旗陷入沉思,此人对自己有恩,但是凭他绝对模仿不了自己的字,肯定是另有其人。
“字是谁写的?”
“是一个叫李饱的年轻人写的,此人凭着军功,入咸阳参加书院考试。”
“那个李饱多大年纪?”
“十六岁。”
“你看过仿冒作品吗,和我的有几分相似?”
“我曾经看过,有六七分相似,如果我不是久在大人身边,根本辨认不出。”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有此水平,真的很了不起。”李旗这样想着,对这个小家伙有了兴趣,说:“铺子不要去封,那个方敏对我有恩,不要去骚扰他,你去带那个小家伙来见我。”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不要太粗鲁。”李旗吩咐一声。
“是。”……
这一天,李饱正在看书,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李饱以为又是小星来送钱,当然高兴,可随即眉头一皱,不对啊,应该是四个人。
李饱走到门外一看,果然是四个人:三个大汉,穿着黑衣,腰里佩着刀,为首一人穿着灰白衣衫,正是长史胡树。
胡树迎面走来,在李饱身前三尺停下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就是李饱?”
李饱点点头。
“跟我们走一趟。”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一趟,我又不认识你。”李饱大声说。
那三个大汉将李饱围在中间,手按刀柄。
气氛有点紧张。
“你们是谁啊,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有没有王法?”毛大叔一声大喝,后面跟着几个邻居。
胡树冷哼一声:“如果你不想我们踏平这里,连累他们,最好跟我们走一趟。”
李饱脑袋急转,看这几个人,虽然穿着黑衣,不代表是黑社会,很有可能是官府的,自己又没有犯什么案子,怕什么,如果因为误会引起冲突就不好了,于是说:“毛大叔,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如果双儿提前回来,跟她说一声,让她别担心。”
毛大叔说:“好,如果你天黑前没回来,我们就去报官,秦国最讲王法了。”
“多谢各位叔叔婶婶,请回吧。”
李饱上了一辆马车,车帘也是黑的,里面光线很暗,让人觉得压抑。
一路上,也不知东南西北,李饱冥思苦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会惹上祸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莫非卖假字的事被人举报了,卖了那么多钱,得做多少年牢啊?李饱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前途悲观。
“别自己吓自己了,再怎么说自己顶多算个从犯,怕什么!”李饱握紧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渐渐平静下来。
马车停了下来,李饱掀开帘子,强烈的光线射过来,李饱赶紧用手挡住额头,跳下来。
李饱看清高高的门上写着三个字:廷尉府,心里一惊,这不是李旗大人的府第吗?看来大事不妙。
高高的、黑黑的围墙,在大树掩映下愈发幽暗,走进侧门,里面的建筑也是灰色调子。
李饱跟在胡树后面,走过一条碎石路,来到一座黑色大门前。
胡树回头说:“你不要乱走,我等一下叫你。”
过了一会儿,胡树说:“进来吧。”
李饱小心地走了进去,里面的光线却很好。堂前坐着一个白衣书生,低头在写什么,胡树恭敬地站在旁边。
李饱心想,得主动出击,于是说:“草民见过李大人,久闻李大家的大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李旗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你是李饱?”
李饱一听,这不是审犯人的节奏吗?脑袋不动,眼珠一转,还好没有发现方敏的影子,无人证,我不认。
胡树有点生气:“大人问你话呢?”
李饱憨憨一笑:“我是李饱。”
“你当过兵?”
“是,保家卫国,男人职责。”李饱声音变激昂。
“你为什么要参加书院的考试?”
“我想当将军。”李饱及时省略后面的豪言壮语,因为他发现李旗的眼睛很亮,似乎能看穿人心。
“很好,人生,总要有追求。”
李饱憋不住了,深情并茂地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如何度过呢?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秦国一统天下而进行的斗争。”
李旗暗暗心惊:怎么这小子也看出了秦国将一统天下的形势,实际上李饱哪里知道天下大势,只是自己美好的希望,不借助秦国灭赵,如何报仇?
李旗微笑着说:“听说你写的字不错?”
李饱知道进入主题了,谦虚地说:“在大人面前不值一提。”
李旗食指在上唇并不长的胡须划过,说:“卖了不少钱吧?”
李饱尴尬一笑:“也没有多少。”李饱随即反应过来,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胡树大声说:“你说我家大人的字不值钱?”
李饱有些慌乱:“不是………不是……”
李旗轻描淡写地说:“留下来吧。”随即离开。
李饱心想:完了完了,听说进了此门,再大的官也别想出去,何况自己顶多在他们眼中算一只小蚂蚁,难道就要在此孤独、终老一生,那刚才不是白费唇舌吗?这个廷尉大人怎么这么小气,怎么也都姓李吧?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胡树说:“还不过来?”
李饱稀里糊涂地走过去:“干什么?”
胡树说:“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李饱心想:我没想来啊,是你们“请”我来的好不好?
“写字啊。”
“是写认罪的供词吗?”
胡树觉得差不多了,说:“写一幅你最拿手的字,看你有没有资格仿冒我家大人的书法。”
“哦,早说嘛。”李饱后背早就全湿了,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李饱调整了一下,全神贯注地拿出看家本领,写了几个字:谁主宰沉浮。
“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想留在这里吃饭吗?”
“不用,不用,我马上走。”
“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