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身体的疲惫无法掩盖心灵的痛苦
考上三技校的战友入学了。
冯春雨下到三排担任了副排长，代理排长也是73年的甘肃兵，与苟连长是老乡，交情也不错，只不过连长是永登县的，他是榆中县的。排长技术很好，耐心的、手把手的教冯春雨，也和他交流管理心得，其他的事一概不提。大家都知道他心里苦闷。
10月，一年一度的老兵退役工作正式展开。两个代理排长的志愿兵一个转业，一个调回安修，空出两个正排职位。冯春雨负责整个三排的工作，干的有声有色，上上下下都给与充分肯定。他文化水平高，学技术快，又平易近人，得到了三排战士的拥护，特别是李天星等老兵在施工中主动帮着出主意，想办法，带头苦干支持冯春雨的工作。三排的各项工作得到了一致好评，别人甚至认为，比老排长领导的时候更舒心、愉快。
边组织施工，边整理老兵退伍资料，一个多月连轴转，冯春雨埋头工作，把自己忙的团团转，妄图以此消解心中的苦闷，但是，他自己心里明明白白：身体的疲惫无论如何掩盖不了心里的痛苦。
冯春雨内心的矛盾无法排解，心底的苦闷无人诉说，绝望之极。
回顾自己近两年的从军经历，期间经受的心灵煎熬，禁不住潸然泪下。前路茫茫，怎样走下去？没有范本参考，没有经验可循，没有人可以商量。
找连长苟春海显然不合适，连长对自己是真心相助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能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做了；找苏华给自己指指路，自己和人家还没有到那个份上，再说，真有什么消息苏华肯定会告诉苟春海。
他咬牙坚持，因为他还有希望：连党支部研究决定上报提拔干部名单，已经将他列为三排长上报。
很快，任命下来了。因为，新老干部交接以后，转业的老同志才能离开，不然工作无法衔接。
新任命没有冯春雨。中央军委年初就有文件，从1979年起，部队将不再在战士中直接提干，所有基层干部提拔前都必须经过军事院校专门培训。这是最后一次直接提干。这次提干是为了解决遗留问题，提了几位代干多年的老兵。
天空阴云密布，渐渐飘起雪花。冯春雨坐在一处僻静的山洼里，目空一切的想心事，想的头昏脑涨，居然连下雪都不知道。雪越下越大，落在脸上即化，凉丝丝的居然带来无边的惬意。冯春雨索性仰面躺倒，任雪花扑面。脑子里把19年的人生电影一遍遍的回放，慢慢的他的脑子开始清醒，想起司马庙里苟春海的一句话“渺小如你我，能够融入这般美景，何等幸事。终有一天，我会化作一缕青烟、一粒尘埃，匍匐在她的脚下，随她四处飘逸。”
连长当时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人若没有无边的苦恼，绝不会向往化作烟尘。冯春雨开始理解了连长曾经的苦闷，他想找连长去。
战士们告诉他：连长正在找他。冯春雨浑身一激灵。我们是共产党员，是唯物主义者，不应该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自己和连长的心灵竟然瞬间相通了呢？冯春雨身上又是一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感觉到可能是刚才受凉要感冒了。
连长、指导员在连部支好火锅等冯春雨。锅里炖着一只鸡，旁边放着豆腐、白菜、粉丝等等，蘸料碟、筷子早已摆好。两瓶白酒已经打开，三只酒杯早已斟满，陕西西凤，陕西省最好的白酒。
苟春海端起酒杯递给冯春雨，自己端起来，对着指导员说：“老兄，今天你来主持，我和春雨要不醉不休。”指导员也不说话，端起酒杯连干三杯，然后把酒杯斟满，与两人一一碰杯，一饮而尽。
指导员说：“这两个月小冯同志辛苦了，又要组织施工，又要准备材料，替我们两个分担了很多工作，今天是我两个合伙请你，对你近段的工作付出表示感谢。来，我和你单独喝一个！”连长也说：“指导员说的话代表我两个，咱俩也走一个。”冯春雨也客气的回敬两位领导。大家客客气气的喝酒，吃饭，谁也不提工作的事。
白酒一喝，火锅一吃，冯春雨身上的寒气被逼了出来，面色不像刚进来时那样苍白，红润了许多，人也活泛多了。
苟春海偷眼观瞧，发现时机成熟，和冯春雨碰了一杯饮下，说：“冯春雨同志，我们认识比指导员早，按说我俩彼此应该不陌生了，眼下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也不必客套，我俩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冯春雨眼泪夺眶而出，他再也忍不住了，任眼泪在脸上恣意流淌。他真心感谢连长、指导员的理解。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话都是多余，此处无声胜有声。
连长、指导员默默地陪着他。他吃菜他们也吃菜，他喝酒他们也喝酒。
心态渐渐平缓，眼泪也止住了。冯春雨抹抹眼睛，双手端起酒杯分别递给连长、指导员，自己也端起来和大家干杯。放下酒杯，他平静的说：“谢谢两位首长的关心，以前的事情我已经想通了，作为军人，作为党员，大局意识还是有的。请首长放心，个人的事情绝不会影响到工作。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两位首长帮我。”
“你说！”连长、指导员同时回答。
“我想占用今年的退伍指标退伍回家，明年参加高考。”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连长、指导员当时一愣。沉默了一会儿，连长说：“这样吧，这个问题连里认真考虑，你也再考虑考虑好吗？”
望着冯春雨的背影，指导员说：“才貌双全者终被人识。是块好料，一定会百炼成钢。”
苟春海接过来说：“放心吧，经一事才能进一步，他会挺过来的。”
“那他提的要求如何满足？”
“先放一放，还是那句话，他会挺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