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着小憩的习惯,一般从午时七刻开始,到未时四刻醒。
而今日,莫约未时,母亲便早早将我叫醒,喊了丫鬟五人替我梳妆。
“今儿个薛烨将军大胜梁军凯旋归朝,皇上大喜,设接风宴,凡官列正三品及以上均携家眷出席,届时王孙贵族皆会到来,到时,你可得给我好好表现表现。”说完,母亲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耳边传来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我掀开沉重的眼皮,不耐烦地点点头,懒散道:“知道了。”
母亲瞪了我一眼:“知道了就好好做,小女孩家家懒懒散散成何体统?雨吟,还不来替小姐梳妆打扮!”
雨吟是我的贴身丫鬟,自打十岁起便一直跟着我。很听我的话,当然,也很听娘亲大人的话,用她的话便是:“夫人是小姐的娘亲,没有夫人便不会有小姐,雨吟的命是小姐给的,小姐的命又是夫人给的,所以雨吟自然也要听夫人的话呀!”
此时,雨吟正笑吟吟地端着雕着芍药盛开的红木屉子朝我走来,耷垃了一大堆衣服。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随后便是梳妆打扮。
先是广壶流仙内裙,再是藕丝窄袖襦,接着便是思媛华裳外裙,然后便是大袖、霞帔,最后踏上一双绣着芍药的翘头履。
麻烦,没完没了。
娘亲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镶着红木边的黄铜镜,缓缓坐下。“你瞧,咱家闺女多么美丽呀!”
听到这儿,我抬起头,也想看看镜中的我有多美,怎料,却看到母亲稍稍有些湿润的眼睛。
奇怪。
我压下心中的不解,定定的看着镜中的我,不施粉黛依旧丽质天成,惊为天人。
“来让母亲替你梳妆。”母亲保养得当的手拿起台上的青黛,替我细细描起眉来。我能感受到母亲微微的颤抖。
心下疑惑更甚。
我按住母亲替我描眉的手,笑着说:“还是让瓷兰来吧!瓷兰的手艺相信娘亲也是知道的。”
瓷兰从前是京都出了名的妆师,娘亲自然知道。
娘亲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分明是年逾三三的人了,却因保养得当,依旧娇羞似少女,这番表情做在脸上也丝毫不显违和。“曌儿这是不相信为娘的手艺?”
“自然不是,只是奇怪娘亲今日怎的这般好性情,竟替我描眉,以往,可是无论我怎么要求娘亲也不答应的!”说着说着,我便娇蛮起来。
“正是因为从小到大从没替你梳过妆,今日才趁着时间多,替你好好打扮一番啊!好了,快别问了,时辰要到了。”娘亲急迫道,语毕,便替我认真描起眉来,眉眼间的呵护向是在对什么稀世珍宝。
我莫名的觉得心里发酸。
莫约申时,梳妆打扮完毕后,母亲赞了一句:“真是比书上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要更胜三分啊!”随后便带着我及三位侍女走出了宛府,穿出了先皇御笔的门匾。
是了,爹爹和娘亲伉俪情深,举案齐眉,无一姨娘,也没一个通房,为这京都的一段佳话,只育孕了我这刁蛮嫡女,名唤宛曌。
宛姓并不多见,至少我没见过除我家之外的宛姓。而我家也本不姓宛,宛乃是先皇帝赐姓,迄今已百年。
我骄傲地昂着头,端足了嫡女的气势,扶着雨吟的臂,踩着红木凳背,踏上马车,驶向我这一生的美梦及噩梦——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