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河南安阳,安阳是一座古城,历史悠久,文化深厚。程美会几日沿途所见,切身体会到战争给百姓所带来的沉重苦难,人民流离失所,到处是逃难的人群,“新亡又埋旧坟处,总有哭声伴冤魂。”乱世人不如狗,所言真实。
安阳还算好些,没有受到战火的蹂躏,暂时安定。二人找了一家临街的酒楼,登上二楼,坐到窗前的饭桌,看全街景色。简单要了几个当地小菜,程美会不沾肉类,她喜欢清淡。张天成在吃上也是随便的习惯,吃饱即可。几天的赶路,走的也有点乏了,此时正好可以放松一下。二人边谈边聊,程美会笑道:“华山山中十年加到一起所见到的人,也不如刚才一个时辰内看到的多。”
张天成微微一笑:“这是小城市,你到了北京就知道了,什么叫人山人海,四面八方,南来北往,南腔北调,形形色色各路人马,唱的是九腔十八调,吃的是山珍海味,玩的是天上人间。民间的杂艺、耍猴的、卖唱的、卖剪纸的、卖彩灯和纸鸢。还有花会、泥人、木雕,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他的一番描绘,让程美会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心中在想,天下还有比这大、比这热闹的城市。看来自己实在是井底青蛙,孤陋寡闻,这真是犯了认知上的原则错误。”
讲到北京,张天成兴致颇浓,他道:我外公家北京繁华处有一座享誉北京城的耿家酒楼,我把它无偿赠送给了刘铁航。当日为了居住方便,还置买了一个四合院。如今战火纷飞,离京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啥样了。刘铁航掌管酒楼,是否躲过亡国一劫,李自成像疯了一样,到处搜刮民财,杀死富户无数。满清入关,北京又不知折腾啥样,他人生的轨迹,不会因耿家的转施,而害惨他,要这样可是我所犯的错误。
忽然从楼下上来三十多人,穿装整齐,青一色束腰,身上背刀,表情严肃。一行人占了四张桌子,要酒要肉,其它一概不点。离张、程二人极近,却不看二人一眼,那目光不离街上左右,似乎在寻找什么。一个领头的道:“盯紧街路上,做好一切准备,听说是午时斩首,先把祁将军游行示众。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有诈,用这调虎离山之计,把祁将军押送到其他处斩杀。”另一人道:“绝对不会是假消息,这是内线传出,绝对真实可靠。”几人点头,目光又锁定街上来往行人。
张天成喊来店家小二,赏给他几两碎银子。低声问道:“小二哥,祁将军是何人?”小二在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注意他。才放低声音说道:“客官你是外地人,有所不知,祁将军原名祁永新,他是安阳的武将。是一心为民的好人,但是安阳知府李纹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贪官,暗地里早就勾结清军,投降了鞑虏。祁将军手下大部分头目,也被李纹收买过去,一日祁将军率兵出城侦察敌情,李纹把安阳城四门关上,全城挂起降旗。祁将军返城无法进来。祁将军无奈,问身边的士兵,想去想留自便,愿抗满清跟我走,上山打游击。大部分士兵离开了祁将军,只有一小部分人跟他在一起。
祁将军采用游击战术,劫杀了不少清军,清军对他恨之入骨,却捉不到他。因为祁将军避实就虚,声东击西,有时化整为零,不打没有把握仗。当地百姓暗中支持,占天时、地利、人和。百姓又提供条件与他生存,积小胜为大胜。白天扰,夜间袭,分兵奇袭清军,让他们疲于应战,胖的拖瘦,瘦的拖垮,拖得清军都辨不清东西南北。后来清军与安阳知府李纹设计,让祁将军昔日的结义弟兄于老八,假装与他联合抗清。这于老八是一个贪利忘义之徒,他带邻手下人加入到祁将军的队伍中。刚开始祁将军手下人让他防备于老八有诈,但于老八连败清军数次围剿,终于让祁将军相信了这位结拜的义弟,从此祁将军对这位义弟言听计从,对他深信不疑。
其实每一次胜利,都是清军故意失败,让于老八用此迷惑祁将军。一日于老八对祁将军道:据可靠内线报,清军在白杨坡屯积了大量粮草,我们何不乘清军疏于防范,兵力支援前线,后方空虚的情况下,来一个火烧粮草,断其军中补给。无粮无草,清军还打什么胜仗,这样可以完败清军,轻取安阳城,把安阳做为抗清的重要根据地。
祁将军一听甚是高兴,便集结了全部五千多人马,杀向白杨坡。结果刚杀进白杨坡清军屯积粮草之地,四下伏兵尽出,结果五千多人只杀出五百多人,其余被俘或阵亡。祁将军为了保护众弟兄,他独自断后,被清军抓获。安阳知府李纹劝他投降大清,共享荣华富贵,他把李纹骂得狗血喷头,宁死不降。李纹当着祁将军的面,斩杀了他的妻儿和高堂老母。今日要让全城人都看到,这就是反抗大清的结果。之后就要祁将军押赴法场斩杀。
为了防备祁将军的余部来劫法场,大批清军都出动了,想一网打尽余部。安阳百姓知道祁将军精忠报国,今日人要比平时多,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祁将军他有大义,有民族气节,没成想交友不慎,反到害了他。为什么同是汉人,要出卖自己的同胞兄弟,难道金钱、权力就那么重要,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真是人心难测,世道多变,小兄弟看你面慈心善,行走江湖,一定多加小心。现在的人太坏,为了金钱会出卖良心,大明人谁都看不透,嘴和心都不一条道。父子爷们间都不说真话,夫妻同床异梦,亲朋为了争利益大打出手。那些当官各个都是吸血虫,贪婪鬼,欺压良善的恶魔,一群王八蛋,穿人服装,尽做牲畜之事。完了,一切都完了,看来真的要改朝换代了。”他苦笑着摇头离开,把几两碎银抛起一个孤线,又用手接住,装进兜里,吹着口哨下楼去了。
张天成、程美会这才知道祁永新将军的精忠报国,确着了自己人的道,心中对他敬佩不已。二人张望街上,有很多可疑行人,来来往往,走个不停。不一会又有一人提刀上楼,众人只留此人监视,其余全部走下楼去。那人操刀手上,整个人都探身窗外,看来他功夫不错,想从楼上飞下攻击敌人。居高临下攻击敌人,那是占有先机。但首先一点,一定自身功夫要过硬,否则十几丈跃下,非伤即残。
不一会街上有一些骚乱,原来清军骑兵押解着一辆囚车,里面绑着一人,这个人身材魁悟,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一脸正气。他向街上的百姓喊道:“安阳的父老乡亲,国家现在是危亡之际,我们一定要抛弃前嫌,团结一心,抵抗大清鞑虏,不要贪生怕死,不要去做亡国奴。今天我祁永新死了,三十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只要满清鞑虏在,我还要抗清。”一个骑马的清军首领到囚车前,扬起手中马鞭恶狠狠地抽在他脸上,一道血痕极深。他开口怒骂道:“一会就是无头鬼,还像疯狗一样张狂,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死吗,一是不知天高地厚,螳臂当车,敢和清军作对。二是大明人出卖你,说明你也不得民心,好人怎么不长命百岁地活着呢,你真是一头蠢驴,天生的犟种,不识时务,老天都诛你。还恬不知耻,标榜爱国,我都替你脸红,一会就他妈死了,想一想阴间路怎么走。”他又一马鞭抽在脸上,又是一道深深的血痕。
祁永新毫无畏惧,正义凛然。他仰天大笑:“赵顺你这条汉人的狗,你以为扎一根辫子就是满清的种,你祖宗十八代都会跟你一同下地狱。你出卖国家利益,双手沾满百姓的鲜血,早晚会血债血偿。我祁永新不能驱逐鞑虏,终生遗憾,今日虽死,是军人的光荣。”有一个头发皆白的老者,往囚车上扔进了一瓶鸡腿瓶酒。他道:“祁将军,一路走好,这一瓶美酒,敬献给将军。”祁永新点头,多谢老伯厚爱。
囚车马上就要走出街口,向右拐去。忽然杀声震天,五百多人挥动大刀长矛,杀向清军队伍。百姓吓得四处奔逃,清军围在囚车左右,与劫兵展开厮杀。清军首领赵顺用马鞭指着祁永新道:“知你余党没有尽数剿灭,才游街示众,让你手下现身,正好一网打尽。你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全部都去死吧。”
祁永新一见部下为了救自己,己陷入清军层层包围之中,他大声喊道:“好兄弟,不要救我,当心中了清军的诡计,你们快离去,晚了就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胜利最后一定属于我们大明的。你们快走,脱离险境,不要做无谓牺牲。”
但是他的部下没有一个后退,而是杀散囚笼附近的清骑兵,众人围护在囚车左右。这时清军的弓箭手对准所有人。赵顺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众人倒地一片,只有少数几人躲过箭雨。清军首领赵顺又一声命令,再给我放箭,全部射死,一个活口都不用留。
张天成一看,面对生死,众人毫无畏惧,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一定要出手相救。他对程美会点一下头,从二楼窗口飞向街上。他刚落脚囚车之顶,清军的箭雨已射到他身前,他一招袖里藏乾坤,把千支利箭尽数网入真气团中,反射向清军阵脚,清军弓箭手纷纷倒地。赵顺身中十几箭,箭箭要害,他栽倒马下,眼睛向上一翻,结束罪恶一生。张天成一掌劈开囚笼,同时把祁永新手上的铁链尽断,一气呵成,神速无比。此时惊呆清军众人,他们那见过如此神勇之人,以为天神下凡。
张天成把祁永新救出,直飞房顶。程美会也飞身下楼,把活着的两人也一同救起,其中一位便是楼上跃下的那位勇士。她施展上云霄轻功,连跃带飞出了安阳城。疾驰二十多里后,看身后没有追兵,她才收住脚步,把二人放在地上。祁永新惊诧地看着张天成和程美会:“你们是神仙下凡,特意来解救我们?”那两位也是神色大异,一个叫王学志,另一个李凤楼,二人上前叩谢救命之恩。程美会一听“神仙”二字,一下笑出声来,她道:“祁将军,世上那有那么多神仙,你猜错了,我们是凡人,只是会点轻功而已,你们刚才勇气可嘉,让人敬重。”
祁永新道:“我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既使今天寂寂,又怎能厚颜乞活,人固有一死,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是一个粗人,但民族大义,绝不会有苟且偷生之念。现在国家多难,百姓水深火热中,军人的壮举,激励民族斗志,只有这样,才能挽救国家,让华夏文明续存千古。”
张天成给祁永新深施一礼:“刚才祁将军一席话,让我顿开茅塞,明白了做人的很多道理,你是民族英雄。”祁永新道:“是英雄救了我三人,应当谢二位才对。此地离我们一处秘密营寨不远,暂时清军找不到这里,我们进去说话。”
进了营寨中,几人落坐,祁永新心情极难过,他道:“刚才为了救我一人,牺牲了那么多弟兄,是我连累他们,心中有愧啊。”王学志劝解道:“祁将军,千万不要这么想,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将军举起大旗抗清,才有了希望。如果你有事,缺少核心人物,谁能带领我们抗敌。”张天成也劝解,祁永新心情稍微平静。
张天成提到父亲张国维,祁永新肃严起敬:“少侠原来是张尚书的公子,尚书大人已为大明殉国,大义之名传遍天下。”祁永新就把张国维殉难诸般细节讲述一遍。张天成才知道父亲已为大明捐躯,死的极其悲壮。他眼中落泪。程美会知他重伤刚愈,怕引发旧疾,近前劝解:“天成莫要悲哀,一切从头再来,只要众人努力,大明一定能光复。伯父再天之灵,一定会得以慰藉,他若知你正为谋国奔波,一定会帮助我们的。”张天成点头,心头强忍悲痛。
祁永新的豪爽个性,也深深地感动着张天成。他坚定目标,不成功誓不罢休,不把满清驱逐出中原大地,决不停止战斗。张天成和程美会营寨中休息了一夜,因为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二人又要踏上北去的征程。分手之际,依依惜别,双方约定,共同为反清光复大明而努力。这正是:
英雄相见惜英雄,一身是胆震苍穹。
生死全抛九霄外,丹青笔下有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