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并未真正有人能安睡。
外婆房里昏黄的灯光一直通宵达旦的亮着。
从泥土墙缝里射进几束暗沉的光线,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貌似要截断我的大脑和身躯,告诉我,要试着去忘记所看到的一幕,或许这只是一个梦。
对啊,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对!绝对是一个梦,看,我躺在床上呢!
可这梦,让人越想越诡异,这梦让人十分可怜薛贵妇。
这梦,千万不能是真的,俊松!我爱的俊松,爱我的俊松,可千万不能有事儿!
恍惚间,一阵鸡鸣,又将我从睡梦中拉醒。
此刻,我断不能确定,那一切究竟是梦还是昨晚我真正见过!
外婆见我出了房门,轻声缓缓的说了一句:“起来了?”
“嗯。外婆早啊。”
她没有再搭话,心事重重的样子,端着簸箕来到圈舍,又‘咯咯咯’的喂起鸡来。
不多会儿,邵经理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看到我就说:“丫头,小蒋呢?”
我不明所以的指了指阁楼:“上面,还在睡觉呢!”
蒋俊松闻声,出现在窗前:“邵经理,怎么了?”
“小蒋,我们薛董事长,身上伤口溃烂严重,心跳不稳,呼吸急促,意识迷糊,现在情况非常不乐观,再这样下去,可能,可能……现在可怎么办啊?”邵经理如热锅上的蚂蚁,愁容满面,手足无措。
蒋俊松将目光移向了外婆。
外婆神情凝重,停下手中的活儿,放下簸箕:“走,领我去瞧瞧。”
邵经理扶着老人家向灵花姨娘家走去。
蒋俊松慌忙拿了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也跟了过去,边跑边说:“晓洁,你在家好好待着,等我们回来!”
……
情况越来越不乐观了!一事未平一波又起啊!
不多时,蒋俊松搀着外婆回来了,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怎么样?”我焦急的问。
“这两天在‘祭火节’上太过拼命,被划拉了很多伤口,伤口又没得到及时的清理,夏季里太过炎热,细菌滋生,而且伤……”他顿了顿又说,“所以伤口溃烂严重,引发感染……沿途奔波,中暑,低血糖,身体状况确实不佳,刚刚外婆去看了,已经没办法用土法解决了,需要去医院了。晓洁,我们今天就要出幽谷了。”
“什么时候?”
“当然越快越好!”
“可是……”想起那个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的一幕,我突然很担心,如若是真的,外婆今晚肯定是要施法给蒋俊松解除诅咒的啊,蒋俊松这一走,那诅咒还解不解?我的内心非常的焦虑与恐惧,可是,我不能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万一那真的只是个梦呢,又或者,那不是个梦,我将我所担心的讲出来,他们岂不是就知道了我偷听的事儿?
“可是什么?”蒋俊松问。
“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寻求一个好的答案,可是了半天,说了一句,“可是你才在幽谷没陪外婆几天啊。你这样走了,外婆会生气的。”还佯装给了他一个调皮的笑脸。
他转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外婆,外婆背着他一脸沉闷,一瘸一拐的缓缓向里屋走去,我这才清晰的认识到,外婆走路奇怪的姿势原来是……
“外婆。”蒋俊松轻柔的唤到。
外婆依旧背对着我们,手向后一张:“不要说了,松儿,容我好好想想。”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薛阿姨的情况真的不是很好,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可能会出人命的!”蒋俊松明显有些急躁了。
“人命?迟早都会出的。”外婆依旧冷冷的说。
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那么能和我聊天聊地,聊东聊西的外婆,那么和颜悦色、和蔼可亲的外婆,怎么不见了,那么如流星般一闪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冷而不通情达理的倔强的老太太。
我的年轻气盛在骨子里作祟,终于抑制不住,脱口而出:“外婆,你怎么能那么鄙薄生命呢?”
听到这话,外婆止住了向前迈的脚,转身,转头,双眼通红、充满了怒火:“孩子,这是你跟老人家说话的态度吗?”
“我……”我欲言又止,深知我的无礼已经触犯了老人家的权威。
她一步一踱的向我走来:“你有什么理由来这样评判一个老人家!”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浑浊不堪的眼睛瞬间如逼急的兔子一般,绯红绯红的,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那双眼睛似乎不只是锁住了我的眼睛,还像带了一把锐利的爪子似的在我的身体里不住撕扯着我的五脏六腑。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蒋俊松用他那高大的身躯横亘在我们中间:“外婆,晓洁说错话了,但晓洁并没有要触犯您的意思,看在孙儿的份上,您原谅晓洁吧!”
终究还是血浓于水的祖孙,才勉强制住了这一团燃烧的怒火,蒋俊松将两手搭在外婆肩上,带她进了屋。
“松儿,你可想好了?”许久,从房里传来外婆无奈的叹息。
“外婆,既然人是我带进来的,我就要负责把人带出去,不能让她在幽谷里出事……我若此刻对她不理不管,我们不继续帮助她,这对我们,对幽谷的名声都不是好事儿。”
“可是,松儿,这并不关你事,是她自己求你带她来的,是她自己搞成这样的,她还让你无故卷进来,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外婆情绪很激动。
“外婆,您不是说有解决的办法吗?我相信外婆一定有办法的,因为外婆是幽谷里最厉害的神女,对不对?”
神女?外婆是幽谷里最厉害的神女?我再一次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幽谷里究竟有多少个神女?
不由得我多想,又听见蒋俊松说:“外婆,今晚,请您务必再为她试一次吧!您疼爱孙儿,她疼爱自己的儿子,都是一个道理,都是一样的心情,情绪都是如出一辙……”
“松儿……”
“外婆,松儿给您跪下了。”
只听得“咚”的一声,房间里顿时没了声音。
“松儿,你的善良终会害了你。”
良久,外婆才又开了口:“去吧。去吧。”言语里充满了不舍和疼惜。
“谢谢外婆。松儿这就带他们出谷去,下次再来看外婆,外婆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门开了,蒋俊松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对我说:“晓洁,收拾下东西,马上走。”
说完,他再次踏响阁楼木板,也收拾起他的东西来。
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已收拾妥当,正要往灵花姨娘家出发,突然,外婆的声音传来:“丫头,你什么时候生的?”
什么意思?问我生辰八字?我明明知道她是幽谷,这个封建迷信盛行地方最厉害的神女,我是该跟她说还是不该跟她说?她想要做什么?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我……”我盯着蒋俊松,急切的想要蒋俊松给我一个答案,可是从他茫然的脸上我没有得到答案,我扭捏不过,只能说,“农历二月初七,凌晨两点。”
“你是个好姑娘,要和松儿好好相处。去吧。”
蒋俊松和我面面相觑,并不能理解她这句什么意思,见外婆关了门,蒋俊松便拉着我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他外婆家的庭院。
“外婆问我生辰干什么,你刚刚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是很确定,我也不知道外婆是什么想法。”蒋俊松答。
“那,外婆最后说我是个好姑娘,要我和你好好相处……”
“晓洁,不要问了,邵经理他们还等着我们呢,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