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依稀传来小孩的啼哭声。
夏璃帆本最烦热闹,此刻却心急如焚的想要闯进母亲的卧房,老仆慌忙跪下拦住他,理智才慌然返回他脑中。
“闽叔,你猜,母亲会给我生个弟弟,还是妹妹?“他神色急切,全然无了往日的淡然,问罢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叹了口气,对老仆挥了挥手,“下去吧,这儿无你的事了。“
老仆应了一声,却并未走,“少爷,千万闯不得啊,您可不能破了这流传下来的老规矩,问老爷便好,何必亲自去看……”
夏璃帆脸色微沉,挥袖震开跪在地上的老仆,目光冰冷,“多嘴。”
老仆白了脸,跌跌撞撞的走了。
父亲冲他招了招手,他的心猛地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父亲面前,沿着内心的情绪,声音淡然,“父亲找我何事?”
你母亲给你生了个妹妹,产婆已收拾妥当,要进去看吗?”
“好.”夏璃帆朝父亲微微鞠了一躬,算是行礼,迈进了母亲的卧房,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水灵粉嫩的娃娃偎在母亲怀里,朝他眨着眼睛。
悬了几天的心掉了下来,现在他胸腔里是满满的兴奋与喜悦,无可控制。
――
苏家,一个少年挂着慵懒的笑容推开门迈进内室,对着另一白袍少年道:“出了趟门,听闻夏家生了个姑娘,苏白你要不要送点东西意思意思,我们两家再怎么说也是世交,这活你干好了,我在家等你凯旋。”
苏白微微皱眉,“铭戈,这种事理应我们一起去。”
苏铭戈不满地瞪了苏白一眼,“没大没小的,要喊哥啦。”
戈和哥不是一个音吗,听起来一样的。“苏白耸耸肩,顺手指向扔在沙发上的黑绸,“把这个送她好了,女孩子用这个应是顺手些。”
“那个?”苏铭戈难得的皱起了眉,“那是用第三届羽皇的脊骨冶炼而成的,看起来像绸子,煞气可重着呢。”
“我知道你去了哪儿。”苏白敛了神色,对苏铭戈道。
“我和你说了嘛,出去逛了一趟,打听了点小道消息。”苏铭戈扬起一个隨懒的笑容,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偷听了长老会的内容。”苏白盯着苏铭戈的眼,一字一顿的说。
苏铭戈的笑容僵在脸上,扭头看向窗外。苏家主楼的决斗场上,几个少年正在比拼,身上散发着白色或红色的光芒;藏书阁的门口,金色的男人雕像用什么东西把对手裹成了一个茧,面容威严。他对上那男人的目光,声音飘渺,“夏家那姑娘,是个恶魔。”
这里,不是普通的人间,而是鱼龙混杂的【茧界】。
世界共分为四个整体,翳界,灵界,人界,茧界。
羽隶属于翳界,是个相对独立的个体,首领称“羽皇”,其下有七位“羽王”。羽是各界练功入魔者,他们遵循弱肉强食的原则,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王者,只有绝对的力量。
这样的人多因急功求利,意气用事,或执念过深而被吞噬了心智,一旦如此,在他们的眼角就会生出羽状纹印,从此脱离原先的族群,堕落为羽。
翳界真正统治者则是天使,领导者名为“翳”的成员,行善于世间。
灵,镆皆出于灵界,灵界以灵为主,灵多为怨气极深难以转世的怨灵,首领为恶魔。镆最初是由世间有灵气者形成,后代代繁衍,逐渐形成一个稳定的群族,称镆界,镆界亦隶属于灵界,有称作镆铘的王者统治,但所有的镆,灵只能听从恶魔的管制,即使只是口头的命令也只是如此。
人界,是最普通,却最温暖的地方。
茧界是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蝶是其的统治者,茧界中人,皆穿袍。其中茧是最普遍的灵体,会一些基本的法术。高等些的,便是“习武者”,皆是灵力高强之士,如收灵师,丹师,剑客,化羽,术师降镆者等。丹师负责炼制各种丹药,发行至日暮铺进行拍卖,流通各界;剑客则负责维持茧界秩序和抵御外敌;术士则负责教导习武者的一些基本的格斗方法和法术。各习武者选定职业后,都会由其职业中德高望重者封上传有的纹印,可隐可现,等级越高,颜色越深,其进化阶程大致为:白—粉—红—紫—蓝—黑,各大阶层中又有许多细小的分层。
茧界又含冥界,有五十年一届的文武试会的胜者担任冥帝,管理冥界。
冥界共分两层,第一层关押人界中邪性极强之人,除十八层地狱外另设一处用于投胎转世,死去的人先要到阎王处审查,恶人由牛头马面等衙役押送送至地狱各层,无罪之人上奈何桥,喝孟婆汤,投胎转世。第二层则关押行恶的灵,镆,羽。冥帝手中除生死簿外,另有一本冥帝条录,这两本书决定着四界中人的寿命和死后的处置方法。
茧,翳,灵三界的首领皆是通过赤峰珠来确定的,这方上古神器一直由茧界保管,每当首领出世之时,都由赤峰珠放射画面来告诉蝶或茧界中的丞相,再传递至首领所属方的丞相或司马。这三大首领可任意投胎各界,由茧界中人保护,直至成年。三界人的寿命皆是普通人的十倍多,所以他们总喜欢把一段不短的时光耗在一件简单的事上。
譬如那座“叮叮当当”筑了一百年的水晶宫邸。
水晶宫华美的像帝王居所,一砖一瓦,极尽奢华。但所有的茧界的人都知道,那里将锁着恶魔。自夏旖出生后,这座水晶宫便建了起来,茧界的人整日都在议着宫殿何日完工,可猜来猜去,始终猜不对。
如今终有消息传来,最多两月,宫殿便可完工。据闻,听到这消息的夏家嫡系长子夏璃帆,手微斜打碎了只茶盏,然后当天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山和在化羽界德高望重的长老,他的师父,继续深造。
饯行会就开在今晚。
衣着华美的男女老少曳着酒杯,在炫目的灯光下把酒言欢,不时举杯向夏璃帆致意,笑声、嘱咐声混成一片,乱哄哄的反像个聚会。
“璃帆。”苏铭戈伸出拳头,往夏璃帆身上轻轻抡了一拳,略带酒意的举杯碰向夏璃帆的酒杯,眼眶微红,“走好。”
“嗯。”夏璃帆把杯子反碰回去,举杯豪饮,可眉眼里满是淡然,没有一丝波纹。
尽管如此苏铭戈还是笑得很开心,这是今天晚上夏璃帆头一次一下子喝这么多酒,当下也不再多言,狠狠地抱了夏璃帆一下,“兄弟,一定要回来啊。”
苏夏两家很早以前便是世交,苏白和苏铭戈两人自小便和夏璃帆一起长大,一点点看着那个性子淡然可认定了什么东西拼了命也要护着的男孩越长越俊朗,也越来越厉害,如今分别,心中自是百般不舍,却也只能说些送别的话。
苏白托腮和夏璃帆说着什么,苏铭戈甩了酒杯,正欲离开这感伤的场合,袍脚却被夏璃帆的亲生妹妹夏旖扯住。那水灵可爱的姑娘睁圆了眼睛看他,“哥哥说你是苏家化羽中本领最大的,你能当我师父吗?你知道的,哥哥他要走了……”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夏旖咬了咬粉嫩的唇,强忍住泪意不让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落下。
苏铭戈没由来的心头一酸,蹲下来柔声细语的安抚着夏旖,“好啊,我当你师父,以后我每天都找你玩,好不好?”
夏旖却摇摇头,“我不能玩。”
“为什么?”苏铭戈好奇问道。
“我──”夏旖紧紧攥着她的袍角,“我听下人们说,最多还有两个月,我就得被锁到水晶宫里了,如果再不抓紧练习,我怕我配不上夏家嫡女之名,害家族蒙辱。”
苏铭戈脸色微沉,这绝不是一个小孩所能想到的,定是那帮下人又在背后嚼舌根被她听见了。这么小的孩子,仅因为附着恶魔之名,就要背负着这么多东西吗?他藏起因气恼而握成拳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夏旖的头,“乖,你说不玩便不玩,我每日教你练功如何?”
“别逗她。”夏璃帆从不远处走来,拉起正欲点头的夏旖的手,微微皱眉。
“谁逗她了,璃帆,你别看我平日里喜欢开玩笑,但这是你妹子,你没看见我刚温柔的简直是苏白翻版了,别血口喷人啊我跟你说。”苏铭戈本想继续说下去,偏头却见自家一向温和的弟弟苏白脸色苍白的扶着酒桌,连忙切换话题,“苏白怎么了?”
“我要走了。”夏璃帆避而不答。
苏铭戈这才看见夏璃帆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也并未多想,觉得苏白应是心有不舍,当下便再次抱住了夏璃帆,“再见。”声音略哑,松开了手臂。
“再见,”夏璃帆垂眼看了看夏旖,神色温柔的把她的手交于苏铭戈,“她我就交给你了。”
苏铭戈郑重点头,夏璃帆转身欲走,却被挣了苏铭戈的手的夏旖搂住,“哥,能别走吗?”女孩还小,尽管踮了脚尖,仍只能勉强够到他脖子,一颗颗滚烫的液体滑过他脖颈,温度灼热的简直要融化了他的心,夏璃帆伸出手,轻拭夏旖面颊上的泪珠,声线微颤,“我得走了。”言毕轻轻推开那个泣不成声的女孩,冰蓝的袍在风中飒飒作响,背影决然。
真不想走呢,可是若不走,我又怎能学得绝技来护你。妹妹,我必须走,直到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在那之前,苏铭戈会照顾好你,水晶宫可护你周全,虽然它是个牢笼,可好歹是个结实的笼子。夏璃帆调整了一下行囊的位置,脚步微顿,继续向前,大步流星。
夏旖的哭声渐不可闻,风吹过,乱了一地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