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街边的灯火中逐一亮起,树木扶疏,投出一片高低层次错落有致的阴影,与橘黄和盈白的灯光交织,勾出一幅和谐的图景。
苏铭戈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恍恍惚惚的在街上行走,脚步不自觉地朝着秦大师家的方向挪去。
那栋肃穆的灰白相间的房屋墙体微震,挂在门边的琉璃盏零零散散落了一地。苏铭戈走过去,俯身将其一一捡起,拾到一半,一只手却突兀地与他一同抓了盏灯。他抬头,从兜里掏出举荐信,看清那人之后吓了一跳,“老头?你竟然是秦大师?喏,看看这个,我师父给的。”
苏铭戈其实认识秦大师,只不过他一直都喊他“老头”,并不知道他的真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心情不爽,开了结界就从苏家往贝湖跑,却见一老头在草地上翻翻找找,一时恼火,“喂,老头,干什么呢?不知道这是私人领地啊?“
那老头扭身,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实在抱歉,鄙人是个丹师,最近急需一种药材炼丹,找来找去,只有你这儿有,来时又不见主人,以为是无人管理,这才敢如此……”
不等老头说完,苏铭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去吧,就当是交个朋友了。”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苏铭戈,怎会因这区区小事而计较。
那老头也不客气,“那我可就随便摘了啊。”
“摘吧。”苏铭戈一脸不介意。
于是老头硬生生动用术力破出一块儿长满药材的地皮,说是要带回去养着。
苏铭戈瞬间不淡定起来,“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摘个药材还把人地给毁了!”
然后老头又凝了术力唤了湖中的土出来,烘了个半干填进坑里,“好了,这下地平了,雕虫小技,不必感激。”说是如此,却是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苏铭戈这次彻底不淡定了,“敢问高手名讳?”这等本事,怕是夏璃帆也只能勉强做到吧,而他竟说这只是雕虫小技……
“叫我好人。”老头用深邃的目光看着他,说罢挥袖绝尘而去,留下愣在原地的苏铭戈。
这种从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隔日苏铭戈随着老爹去了日暮铺购置丹药,却意外碰到老头,老头看见是他,也吓了一跳,忙吆喝着让给个折扣。
打那以后俩人就混熟了,每次买药他总会去找老头玩,一来二去竟成了日暮铺的常客……
转回前言,看到苏铭戈同样惊讶的老头拆了信,看罢抬头看向苏铭戈,“喊师父。”
“师父。”苏铭戈喊的字正腔圆。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老头随手扔了信,“走,徒儿,咱俩一块拾灯。”
……这么随随便便就收了他,果真是老头的风格。苏铭戈暗自腹诽,面上却应的积极,“好嘞,老头我这就帮你捡。”
“要喊师傅!”老头无奈,这小子都喊他老头喊顺口了吧?
“就不,老头多顺啊。”苏铭戈一面顶嘴,一面手脚麻利的拾着灯。
“不喊不让你当我徒弟。”老头脸色微沉。
“徒儿都喊过了,这种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苏铭戈扮了个鬼脸,挂上最后一盏灯,冒冒失失的闯进院内,却被里面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我嘞个去,老头你是不是炸炉了,我说怎么外面的灯掉了一地……”
“炸炉怎么了,多正常啊。”老头关了门,转身指着地上的药渣和药炉的碎片,“身为弟子,你的要务就是帮为师清理垃圾。”说着他豪情十足的拍了拍苏铭戈的肩,“加油吧少年!”
“我才不呢,你不是有仆人吗?”苏铭戈抓狂,这么乱让他怎么收拾!
清晨,老头炼药,苏铭戈烦人。
“把百合捣成粉,再将灵芝研磨与之混合,苦因切丁……”老头嘀咕着药名与步骤,显然是有意让苏铭戈听着。
苏铭戈却是一脸漫不经心,甚至扯着话题扰乱他的思路,“老头你捣药的速度好快啊,是注了术力吗?”
“老头你刀功不错,切菜砍柴肯定一流。”
“老头你这工具不错,哪来的啊?”
“……”
“老头你叫什么啊?”
“秦逆。”正提炼着药液的老头手微顿,报出了这个几百年前叱咤丹师界的名字。似乎,被喊大师久了,渐渐的自己也忘了原本自己的名字,如今说出口,竟有了生疏的感觉……哎,人老了,不复以前了,得好好调教调教这小子,弄出点动静来,也算是不负自己这丹师界至尊的名头。
“哈?亲我?”苏铭戈没看到老头动作的停顿,打着趣道,“老头你不要那么奔放,我会受不了的……”
“咚。”老头将药液提炼成功,忍无可忍的将手中的药臼扔进鼎内,“刚才说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百合捣粉,灵芝研磨,苦因切丁,再加入腾氢,凝结术力将其一一混合,再榨取汁液,加入少许术力,没错吧?”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内心却清明谨慎,这样的人,即使未醉也要装着疯癫,即使沉稳也扮着毛躁,他从不轻易亮剑,可一旦出手,便会一招毙命。
苏铭戈,你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你比谁都凶狠,只是你不愿意狠。
苏铭戈并不知道老头在想些什么,只是依旧絮絮叨叨着,“老头,你说我已离了苏家,是不是得改个名什么的,要不,我随你姓吧?”
“随便你。”老头懒得理他,重新换了药材。
“那叫秦铭戈?不行,太别扭了。”苏铭戈自己纠结起来。
“白梵凝粒,秋叶切丝,赤瓜三两,加丹水辅助……”老头念着药方。
“叫秦戈吧,这样以后苏白见我就得喊‘亲哥’了,哈哈哈……”苏铭戈继续自我陶醉。
“加钱纹五两,灵芝一株……”老头继续念着药方,却莫名心酸。
“还是叫秦溟吧。“苏铭戈忽然愣了半晌,想了许久道。
“见他这般认真,老头也来了兴趣,“哪个冥,是冥帝的冥吗?”
“是冥界幽溟湖的溟。”苏铭戈道,眼神里带着点异样的色彩。璃帆,冥界多孤寂啊,只有一方幽溟池可伴你,我做它,常伴你可好?
毕竟我们是说好了要一起干番大事业的兄弟,用这名字,示我的心,可有诚意?
他凝了眼神,攥紧了拳放在心口上,抬头望向夏璃帆所在的方向,兄弟,等我炸了丹师界,你王袍在身,便可将那困在水晶宫里的孤弱的王劫出,杀他个横尸遍野。
一抹狠戾的光掠过他的眼,以冥王之信,断然不可保她出来,只有硬劫,才能让政务院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强者才配称王,亘古不变的真理。
王要的人,拦者,必须死。
苏铭戈拢了拢袍,收起眼角划过的狠戾面向老头,“就这么定了啊,老头,以后就别喊我苏铭戈了,喊秦溟就好。”说着好奇的抢过老头手中的药材,“这是何物,为何我从未见过?”
“放……放下,你这熊孩儿!”老头却慌了起来,想把那药材抢回来。
“就不给。”他难得见老头那般模样,当下更是来了兴致想逗逗老头,“来抢啊。”
“混蛋快给我,再不把它加进去就要炸炉了!”老头表情惊慌。
“切,老头你别想骗我。”他根本不信,拿着药材把玩着,就是不撒手,却听“轰”的一声响,那药鼎当真炸了开来。他忙将手中药材扔到一堆碎片上,脚步灵敏的躲过气浪准备开溜,衣领却被顶着一头被炸成鸡窝的头发的老头揪住,“秦溟你个混蛋,给我滚过去收拾去!”
“是!”苏铭戈,不,现在的秦溟自知理亏,连忙应着老头。听见“秦溟”这个名字时,他竟有些心头微疼,分明是自己起的名字。
可是苏白,你已叫了我太多年的“哥”,谐音也罢,都不要再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