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车交错着,一路没停,向着巴图家的方向开去。狂风很快地将他们身后的车辙印吹的毫无踪迹。苏合两眼充血,太阳穴边的青筋乱跳,他尽量平缓自己的语调,叮嘱着老牧民看清楚每一个沙丘,千万别指错了。在沙漠,如果看错一个沙丘,都有可能造成很糟的后果,再想绕回原处,没有丰富的沙漠生活经历,是件很难的事情。老牧民一边劝苏合别紧张,一边观察着沙丘的形状,一边指着方向。其实苏合对这片沙漠的每个沙丘也很熟悉,他的父亲就是在沙漠里长大的牧民,在苏合很小的时候,就随着父亲穿梭在这片沙漠里,只是苏合考虑到自己的状态,为了保险起见,才特意找到这位老牧民,请他帮忙。沙滩因为昨天的一场大雨,变的湿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陷进去,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在老牧民的指引下,绕过一个个可能陷车的沙窝,缓慢地前行着。
风渐渐地收敛了狰狞,天空开始泛亮,滚动的乌云,慢慢地在消退,蓝色的天空也终于露出了尊容。苏合吐了口长气:
“XXX,老天爷,你总算是开眼了。”
冰儿再次从昏睡中醒来,脸上的面膜已经干了,糊在脸上很不舒服,她揭下面膜,吃力地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指针指向九点十三分,她想,现在的苏合一定是心急火燎地往她这赶着,她的心定了许多,右手在枕边摸索着,找到面膜,费力的用牙齿撕开,取出面贴,贴在脸上,这个平时极其简单的动作,让此时的冰儿如同做了一次剧烈运动,她大口喘着气,突然,鼻腔一热,冰儿侧过头,一股鲜血从鼻腔流出,她连忙用枕巾捂住,一只手摸索着毛巾角,然后塞进鼻孔。惊恐,干渴,饥饿,和对生的渴望,让冰儿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了,她后悔没有听哥哥的话,一个人走进沙漠,也后悔没听苏合的话一起离开,更后悔不该用不多的水冲洗血迹。为什么不用沙遮盖一下呢?为什么在下雨的时候,不接点雨水呢?为什么会忘记把箱子留下呢?冰儿的眼前晃过父亲关切的眼神,哥哥子峰疼爱的表情,嫂子温柔的微笑,侄儿稚气的脸庞,还有……贝贝的头像,冰儿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她止住哭泣,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冰儿,坚强点,再忍一下,苏合马上就要来了,马上就会有水喝了,有东西吃了。”
在自我安慰的同时,冰儿又一次昏睡过去。
下午快三点钟,苏合爬过最后一个沙丘,远远地看到了巴图的房子,他心里一阵狂喜,脚下一加油门,车飞速地向着巴图的房子冲去。
车到了院门口,苏合跳下车,车门也没关,就飞快地窜进巴图的房子,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房内浮沙厚厚一层,桌椅仰翻,一口小锅侧翻在地下,里面还残留着一点点炒米,一个吃了一半的青辣椒已干瘪,地上躺着水壶盖子,水壶滚在了墙边,苏合的心纠在了一起,他轻叫着冰儿的名字,向着进冰儿的房间走去,门半掩着,他心惊肉跳地靠近冰儿的床,映入眼帘的,侧卧着的冰儿的样子让他魂飞魄散。冰儿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松软地搭在床边,头发一団糟地散在枕上,脸上糊着的面贴和头下的枕巾上,血己干涸,一个鼻孔里塞着枕巾角,脸色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张着,双眼紧闭,呼吸很微弱,他蹲下来,轻轻地拍打着冰儿,呼叫着冰儿的名字。
恍惚中的冰儿,似乎听见了苏合的声音,她努力地睁开沉沉的眼睛,看了一下苏合,挤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我还好!”
然后重重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一股热气冲上苏合的眼睛,苏合忍住想要哭的念头,扭头冲着站在门发着呆的一个人大吼了一声:
“水!赶紧拿水呀!”
清凉的水,缓缓注入冰儿的嘴里,让已近麻木的冰儿逐渐清醒起来,她举手准备拉下面巾时,被苏合一把抓住了手,冰儿无神的眼睛看着苏合的举动,原来苏合怕干燥的的面贴敷在冰儿脸上过久,此刻如撕下,会伤了冰儿的脸,他把水轻轻地润在冰儿的脸上,等了几秒后,才慢慢地揭下面膜和塞在鼻孔的枕巾,喝了一点水的冰儿,觉得有了点力气,半支起身体,紧紧地抓住水杯,往口里灌着水,苏合一边让冰儿慢点,一边把水杯用力下压,他担心冰儿喝的太急,呛到自己。在苏合的帮助下,冰儿坐直身体,靠在床头,胸部随着大口地喘气,上下起伏着。缓过来的冰儿侧着头,咧开嘴,虚弱地笑了笑,问站在床边的苏合:
“巴图的手没事吧?”
苏合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没事,缝了几针,你好好躺着,我去煮点粥,吃完,休息一下,就回去。”
大厅里,老牧民已经把炉火升起,正把一口锅放上炉子,两个司机在整理房间,苏合大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炉子旁的小凳上,拿出烟分给其他三个人,自己也点上火,垂着头,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炉子上的米粥飘出的香味,让这冷寂沉默的房子,有了点温暖,老牧民拿出一个碗,盛出大半碗米汤,又用另一碗,来回倒来倒去,半温后,他递给苏合,示意苏合端给冰儿,冰儿接过碗,一口气就喝完了,老牧民又盛了一碗半稠的稀饭,让苏合放在冰儿床头,然后四个人才围在炉边,呼拉拉地喝起来。
等冰儿喝完粥,苏合走进房间,询问了冰儿发生了什么,冰儿轻描淡写地敷衍了几句后,告诉苏合想睡会儿,苏合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这一觉,冰儿睡的很踏实,很安稳。
四个大老爷们坐在外屋,低声谈论的:
“这女子,了不得!”
“是啊,近二十个小时没水喝,这种天气,一个女人在这,不可思议啊!”
“是是是,不得了,你看门都是开着的,估计是想找水去的。”
苏口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脑子回忆着进门时看到的一切,再想到冰儿的话,他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无水的情况下,几个青椒配上几把炒米是怎么吞下去的!想起在巴丹吉林牧民家那主人说的话,苏合不禁点了点头。
下午六点钟不到,冰儿醒来,苏合又热了一碗粥,让冰儿吃下后,一行五人,收拾妥当离开巴图家,准备回巴丹吉林。上车前,苏合不等冰儿拒绝,一把抱起冰儿,安顿在后座,并帮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启动车子,急急而去。考虑到冰儿的身体,苏合决定让冰儿住在自己的家,由妻子照顾冰儿,他也放心。
冰儿在摇晃起伏的车里睡着了,等她睡来,发现车停在一个院子门口,苏合和一中等身材,蛮福态的一个女人在搬行李,冰儿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脚一粘地,感觉整个人象是踩在棉花堆上,头又痛又晕,她扶着车门,吐了一口气。苏合看到冰儿虚弱的样子,连忙让妻子去扶冰儿,苏合的妻子要背上冰儿,冰儿坚决反对,一歩三晃地,在苏合妻子的搀扶下走进院门,这是个很干净、整齐的院子,每件东西的摆放都是中归中距,看得出主妇是个勤快的人。苏合的妻子把冰儿扶到西屋,安顿好冰儿后,转身去张罗晚饭。冰儿躺在床上,想想要给爸爸打个电话,几天没有声音,老爸该急了。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提示跳岀,哥哥子峰的最多,还有许多信息,冰儿打开信息栏,第一眼就看到贝贝的头贴,冰儿心里一动,打开一看,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画面上一棵平安树上系了一条黄丝绳,下方写了六个字:“祝你平安归来!”冰儿不敢哭出声,怕惊动苏合和他老婆。她把手机贴在脸上,埋下头,呜呜地哭着,几天来所有的坚强和忍耐,被贝贝的这张图片,全部推翻。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存在她的心里,否则在那段难熬的时间里,除了父亲,哥嫂,侄儿外,贝贝不可能也会岀现在她脑海里。她忍住眼泪给贝贝回了条信息:
“我很好,已经出了沙漠。谢谢你,制作的图片很漂亮,我很喜欢。”
贝贝很快回了信息:
“平安就好!脚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休息几天,就回。”
“哦!好吧,照顾好自己,我……想你!”
冰儿看着最后两个字,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她不好意思告诉贝贝她也想他,咬了下嘴唇,回了一个嗯字。随后给父亲和哥哥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古有也有电话和信息来,冰儿想了想,没有回复。
细心的苏合为了让冰儿方便,抬了张桌子进来,随后又和老婆一起端了饭菜进来,他的老婆特意煮了一碗蛋花汤,给冰儿一个人吃。三个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在苏合老婆的不断惊叹声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