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雨夹雪后,夜幕即将降临科尔沁草原。天空暮云沉沉,大地冷风凄凄,莽原勃勃生机,旷野万籁无声,茫茫草原展现出一派原始神秘的景象,不论何人置身其中,都会产生一种孤独空虚,甚至恐惧紧张之感。突然间,在天地相连的远方,闪现出一个浮动的影点,影点逐渐扩大,能影影绰绰地看出是一匹黑马嗒嗒地朝东北方向的敖包奔来。过了一会儿,可以清楚地看出马上骑着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身上挎着一支手枪和一个皮包,全身湿漉漉的,到处滴着水珠。他大约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略显单薄,白净的长方脸上剑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紧闭的双唇显示着坚韧、沉稳,英姿飒爽中透出一种儒雅之气。但此时他呼吸沉重,可看出他正忍耐着疲乏和痛楚。
骏马奔到敖包旁,年轻军人看到一条小道蜿蜒向远方伸展着,不禁喜上眉梢:“不错,应该是这条道路了,大约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到了吧!”
“咴……”黑马仿佛不安地长嘶起来,并且踯躅不前,久经战阵的伙伴的不安引起了年轻军人的警觉,“乌雪不会无端感到不安,它一定嗅到了什么危险!”
年轻军人的坐骑是一匹七八岁的蒙古骏马,曾在旗那达慕大会上力压群雄,独占鳌头。一身油黑发亮,唯独四蹄上端长着一圈白毛,因此给它起了一个形象的名字——乌云踏雪,由于名字长一点,就简称乌雪了。乌雪比一般的蒙古马要高大得多,奔驰起来四蹄生风,就像一团乌云裹着四点雪花在广阔的草原上翻滚,煞是好看。乌雪不但跑得快,而且平稳,快跑起来骑者一点都不感到颠簸。特别值得称赞的是爆发力强,在危急关头能突然发力,往往能一口气跑上一二十公里,将敌人的战马远远地甩在后面,在跟主人征战期间就曾上演过危难救主的好戏。正因为如此,乌雪得到主人的宠爱,两者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甚至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
年轻军人警惕地观察了四周,他突然觉得在二百米远的小道两边半人高的草丛里似乎有人影晃动,在暮色苍茫中看得不甚真切,但他认为乌雪的不安应该与此有关。这是些什么人呢?是打劫商旅的胡子?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商旅几乎绝迹,即便有,也没有谁敢在晚上闯荡科尔沁草原。那么,是针对自己的了。但我接受使命可以说是秘密的,知悉的人没有几个。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从事。他寻思一阵后,掏出手枪,勒住马缰缓缓而行。
不一会儿,离那草丛不到五十米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马臀,“驾!”乌雪顿时风驰电掣般地狂奔起来,转眼就要越过那片草丛了,突然听到一个鸭公嗓门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开枪,抓活的。”只听“啪”地一声,不远处的地上一根绊马索弹起半人高。“危险”!年轻军人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这个念头。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乌雪腾空飞起一人高,跃过绊马索,毫不停顿地向前奔去。
“他妈的,给我追,别让他跑了。”背后传来鸭公嗓子气急败坏的喊声。
随着喊声,道路两旁窜出四五骑试图截住乌雪,可惜迟了一步,听到一阵阵杂乱的枪声,年轻军人情不自禁地说道:“好家伙,竟然设下两重埋伏,现在我得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了!”他伏在马背上,侧过身去,抬手就是两枪,两匹马应声倒地,发出一阵阵悲鸣,随即传来骑者的唉哟声,真可谓“射人先射马”。余下的骑者见状,迅速勒紧马缰,不敢再追。
年轻军人是谁,他为何冒险单行?原来,他是中国共产党B省省委派到白音旗任旗委书记的孔冬,此时此刻他心中很不平静,警惕着随时可能发生的不测。
孔冬到盟委报到后,盟委张书记高兴地说:“早就盼你们来,现在是战争时期,不说客套话,我现在就向你传达省委‘关于成立中国共产党白音旗委员会的决定’,旗委暂由四人组成,不公开。书记孔冬,公开身份是盟政府工作团团长和旗自卫大队政委;委员尤才、赵进、李轩。尤才的行政职务是副旗长;赵进任旗委组织部长,公开身份是盟政府工作团副团长;李轩任旗委宣传部长,公开身份是盟政府工作团副团长。原打算旗委在盟里成立并召开第一次委员会,但来不及了,你带上省委的决定到旗里自己召开。
尤才、赵进、李轩同志分头直接去白音旗,尤才他们还带了几名蒙古族进步青年,也是这几天到达。同时,白音旗虽然成立了一个临时的、维持性质的政府,但组成人员是原伪旗政府的原班人马,其中有些人是拥护民主政府的,有些人是反对民主政府的,有的是持观望态度,很不稳定,实际上是个过渡性质的政府。而国民党特务、蒙奸、大农牧主在极力拉拢和威胁他们,如我们不及时地去人做工作,倘若发生什么变故,将给开辟白音旗建立根据地的工作造成很大的被动和困难,可以说是分秒必争,因此,今天既是欢迎你也是欢送你。盟里也抽不出人来,你就带上警卫员去吧!据了解,白音旗的小王爷比较开明,适当的时候可请他出任旗长,这样对现任旗长奥嘉另行安排工作也比较好说。另外,白音旗目前比较平静,这是暂时的表面现象,你们必须有清醒的头脑,要抓紧时机发动群众,建立武装、建立政权、建立党的组织。总之,要建立一个铁打的根据地。”
孔冬明白任务的紧迫性,二话没说,接过省委的决定和盟委的任命通知,给张书记敬了一个礼,说了一句:“坚决完成任务。”然后握手告别,准备带着警卫员出发。不料在这个节骨眼上,警卫员刘龙发起四十度的高烧,昏昏沉沉、迷糊不清,怎能上马呢!而孔冬自己也感染了风寒,头疼发烧,吃了些感冒药也不见效。但他想,刚才张书记说了,盟里抽不出人来,而且形势不等人,我不能向盟委提什么要求了。于是,他把刘龙安排好,毅然独自上路了。
长途跋涉的劳累,淋了雨夹雪身体风寒未愈,特别是经过刚才的紧张搏斗,孔冬觉得头痛如裂,全身发烫,眼皮沉重得似乎睁不开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他只好昏昏沉沉地爬在马背上,信马由缰。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大村落,村落旁边有一些蒙古包,他想策马前往,但力不从心,心中一急,只觉得头一晕,眼一黑,栽下马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在什么地方?”孔冬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头也不那样疼痛、沉重了。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蒙古族少女笑靥如花的俏脸。她见孔冬醒来了,高兴地对外叫着什么人,接着就跑出去了。
孔冬打量四周,这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包,直径不到五米,顶高四米左右,周围高不到两米,房顶与房墙之间用房杆支撑,形成一个完整的屋架。
房墙用的是直径一寸左右粗细的柳木杆编成的平行四边形的网眼块状,每块约一米五六,长两米多,几块连接成圆形,在周围和包顶覆盖着厚厚的羊毛毡。包顶中央有一个圆形天窗,用来通烟通气,吸收阳光。包门很小,高约一米三四,宽约一米。包内正中为一炉灶,炉筒从天窗伸出。灶里烧着火,上面不知煮着什么。灶的旁边有一木柜,柜上供着佛像。自己则躺在羊毛毡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少女和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一眼看去,她俩肯定是母女,两人都长着俊秀的鹅蛋脸。不过,女儿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脸上荡漾着天真无邪的微笑,而母亲的脸上却留下了岁月刻下的皱纹,流露着慈母的关爱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