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底,康有为兴致勃勃地来到沦为英国殖民地的香港,亲眼看到了资本主义统治下的一些新事物。“览西人宫室之瑰丽,道路之整洁,巡捕之严密,乃始知西人治国有法度,不得以古旧之夷狄视之”(《年谱》)。在香港,他还参观了赛珍会(博览会),看了欧洲戏和马戏团的表演。心灵深处的封建文化积淀开始发生动摇,感到西方的资本主义制度确实优于古老腐朽的封建制度。于是康有为开始萌发向西方寻找真理的念头。
从香港回来后,康有为学习更加勤勉了。据说当时他每天早上抱一批书,往桌子上一放。右手拿着一把锋利的铁锥子,猛力向下一扎,锥穿两本书,就读两本书,锥穿三本书,就读三本书。每天不读完这“一锥书”,决不休息。以至于后来他由长期坐着读书,缺乏身体运动,影响了血脉流通,臀部长“核刺”。多年一直流水淋漓,给他带来很大痛苦。1882年五月,康有为第一次来到北京应试(需要说明的是,这一次应试和以后的各次应试,均是在康有为长辈们的强迫下参加的)。此行尽管没有及第,但却使他增长了许多见识。他游历了祖国南方的一些大城市,尤其是上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说当时康有为从上海江南制造总局一下购走西学译著达3000余册,为当时该局售书总额的四分之一强。回到家后,康有为更加发奋攻读西方书籍。凡西方的声、光、化、电等自然科学,以及各国史志,诸人游记,耶稣教义等无所不读。当时康有为就是这样饥不择食地去吸取西方文化,以期能从西方找到救国富民的良药。经过长期痛苦的求索,尤其是大量接触了西方文化和目睹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繁盛以后,他与其他先进的中国人样,认识到这样的道理:“要救中国,只有维新;要维新,只有学外国。”同时,康有为又从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中找到了战斗的武器。
公元1890年初春,康有为在广州会见了今文经学家廖平,受到很大启发。觉得今文经学的“三统说”和“三世说”,就是可以通经致用的“微言大义”。康有为认为,陆、王心学虽“直捷明达,活泼,有用”,但不及今文经学“灵活”;佛教哲学虽讲“慈悲普度”,但“与其布施于将来,不如布施于现在”。于是在廖平的启发引导下,康有为彻底完成了由古文经学到今文经学的转变。并且很快完成了著名的《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从而正式奠定了他维新变法运动的理论体系。
投身变法
对世界的认识明确了,出于拯救中国的历史责任感,康有为犹如一名冲锋陷阵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向穷途末路的封建势力发起了进攻。他创办学堂,传播变法图强思想,为维新运动培养干部骨干;他多次冒死上书光绪,呼吁治定国事,立即变法,其呐喊之烈,震耳发聩;他积极为推行变法而奔走,办报纸、组学会。为了变法维新事业,不惜流亡国外16年……
创办“万木草堂”
康有为非常重视教育事业,他把开办学堂,培养人才,作为进行维新运动、拯救中国的重要手段。他感到,在一个民智未开、人才奇缺的国家,要从事维新变法,改造社会是不可能的。每一次重大的社会变革,都必然要伴随一场大的文化教育运动、思想解放运动。公元1890年春,康有为举家迁往广州,居住在祖传老屋“云衢书屋”,开始了传道授业的生活。
康有为办学的招生办法很特别,他不举行一般的入学考试,而是举行“面试”。考生无论年龄大小、学力高低,只要能通过康有为的“面试”就可以入学。“面试”时,康有为同应试者进行严肃认真的谈话。通常是康有为主动向应试者介绍自己的政治学术思想,猛烈抨击汉学、宋学和八股训诂词章,指责教育界的积弊,宣传孔子改制等一套新说。凡能接受他这惊世骇俗之论的,即予录取。正是通过这种独特的“入学考试”,在康有为周围聚集了一大批有思想、忠于他学说和事业的门生。
康有为的开门弟子是陈千秋。陈千秋是当时就读于广州五大书院之首的学海堂的高材生,一名颇有爱国热情的青年。他十分仰慕康有为敢于冒死上书皇帝,请求变法的大无畏精神,故特登门求教。很快,陈千秋就为康有为的思想和博学所征服。于是他退出学海堂,正式拜康有为做自己的老师。经陈千秋的介绍,梁启超成了康有为的第二名学生。当时梁启超的身份比康有为高,与生活坎坷的康有为相比,梁启超可谓是春风得意。8岁学诗文,12岁补博士弟子员,成为少年秀才,17岁中举。但他在听了康有为的独到见解后,毅然决定放弃举人之尊,拜倒在一个前生的脚下受业。也许正因为梁启超有如此务实的胆魄,才使他在历史上成了与康有为齐名的伟人。随后,不少有志青年如徐勤等闻风而至,学生人数骤增至20余人,云衢书屋显然无法容纳了。1891年春,康有为便将学堂迁入长兴里邱氏书屋(今广州中山4路长兴里3号),这是一座前后三进的大院,大厅宽敞明亮,是个理想的办学讲课之地。长兴学会,这个培养维新变法人才的第一个摇篮就这样诞生了。1893年冬,随着办学规模的扩大,学堂又迁至广府学宫文昌殿后的仰高祠。康有为正式给学堂命名为“万木草堂”,其意以树人如树木,寓培植万木,为国栋梁之意。“万木草堂”的建立,标志着康有为教育救国的实践进入了新时期。万木草堂在办学方针上,注重了学生德、智、体的全面发展。在整个教育过程中,康有为经常鼓励学生,要仿效勇于献身国家富强的先辈,培养救国救民的使命感、责任感。在讲课时,康有为精神十分饱满,旁征博引,贯通中外古今,一讲就是半天。其声音之宏亮,如狮子吼,如黄河流,诚可谓诲人不倦的一代师表。学生们从康有为身上,直接学到了济世救民新一代知识分子的风范。智育方面,康有为主张以孔学为中心,通过这些教育,为维新变法制造舆论和奠定知识基础。同时,康有为也很强调经世致用。当时所开设的有关经世致用的课程有:政治原理学、中国政治沿革得失、万国政治沿革得失、政治实用学和群学。康有为希望通过中外历史的分析总结,作为维新变法的参考。康有为还很重视西学,他要求学生学习泰西哲学、万国史学、研究万国政治、学习外国语言文字及其自然科学。康有为规定,他的学生要读西洋译述百数种,以此来打开学生的眼界,架起向西方学习的桥梁,从而为国内的维新变法服务。为了培养学生具有健康的精神和体魄,万木草堂还首创了音乐舞蹈、体操、射击等课程,注意学生的全面发展。
教学方法上,康有为注意教法的活泼多样。除了课堂上系统传授知识外,他还十分重视提倡学生自学,为此专门设立了图书馆,名曰“书藏”。万本草堂还经常组织学生游学、编书、举办讨论会和演讲会等等,在实践中培养学生的能力。
在康有为的精心组织下,万木草堂成了名副其实的维新变法的干部学校。这里的许多学生如梁启超等,都成了后来维新变法的骨干和中坚。
上清帝书
公元1895年春,康有为偕梁启超等人再度赴京会试。时值中国在甲午战争中失败,清廷同日本签订极其耻辱的《马关条约》。该条约规定,割让台湾、澎湖和辽东半岛,赔款2亿两白银等等。其赔款之巨,割地之广,丧权之重,使得举国骇然。康有为目睹朝廷如此无能,山河破碎,悲愤难忍,拍案而起。他吸取了第一次孤军奋战的教训,首先通过其弟子梁启超去鼓动广东、湖南的举人联名上书;然后进一步发动其它各省举人行动起来,共同上书光绪,吁请朝廷拒绝和约。当时在京的18个省的举人,纷纷响应康有为的号召,决定联名上书。大家久慕康有为的大名,故公推他起草奏稿。康有为以满腔悲忿,奋笔疾书,用一天两夜时间,写成一份18000余言的上皇帝书,坚决反对《马关条约》,提出了“拒和”、“迁都”、“练兵”、“变法”四项救国主张。公车(应试举人)们建议光绪皇帝,“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这就是著名的“公车上书”。
公元1895年5月,刚中进士不久的康有为写了《为安危大计,乞及时变法,富国养民,教士治兵,求人才而慎左右,通下情而图自强,以雪国耻而保疆国呈》。这次上书补充和发挥了“公车上书”中的内容,向光绪帝提出了自强雪耻的四大方案:富国、养民、教士、练兵。最后,康有为再次请求光绪立即变法。几经转呈,康有为的这次上书终于到了光绪的手里,这是光绪读到的康有为的第一份奏折。“上览而喜之”,下令军机处抄录三份,一份存乾清宫,一份存勤政殿,一份存军机处,并下令抄发各省督抚将军会议复奏。足见光绪帝对此条陈的重视程度,它成了推动光绪下决心变法的重要契机。
6月30日,即康有为上书后一个月,他又撰写了《为变通善后,讲求体要,乞速行乾断,以图自强呈》。此次上书主要“言变法次第之故”,“缓急先后之序”。康有为建议光绪,一是立科以励智学,奖励创新发明,使“国人踊跃,各竭心思,争求新法”;二是设议院以通下情。通下情的措施有五:一曰下诏求言,二曰开门集议,三曰辟论顾问,四曰设报达聪,五曰开府辟士。在《上清帝第四书》中,康有为第一次提出,要讲明国是,实行全面的根本性改革,“尽弃旧习,再立堂构”,反对“补漏缝缺”。从5月2日至6月30日的两个月中,康有为连续三次上书,系统地提出了变法纲领,从而将维新变法运动推向了第一个高潮,康有为成为了人们公认的维新运动的领袖。
公元1897年12月,中国面临着帝国主义的瓜分狂潮,德国人强占了胶州湾。康有为写了《外衅危迫,分割至,急宜及时发愤,革旧图新,以少存国祥呈》。在第五次上清帝书中,康有为再次给光绪开具了救国良方:“伏愿皇上因胶警之变,下发愤之诏,先罪己以励人心,次明耻以激士气。集群才咨问以广圣听,求天下上书以通下情,明定国是,与海内更始。自兹国事付国会议行,行尊降贵,延见臣庶,尽革旧俗,一意维新。大召天下才俊,议筹款变法之方;采择万国律例,定宪法公私之分。”至于变法模式,以康有为为光绪提供了三种以供选择:上策是“择法俄日以定国是,愿皇上以俄国大彼得之心为心法,以日本明治之政为政法。”中策是“大集群才而谋变政。”下策是“听任疆臣各自变法”。在康有为看来,能行上策则国家可以强盛;能行中策则国家尚可维持积弱的局面;即使是行下策,中国也不至于亡国。如果皇上不采纳这些建议,则国家将会灭亡。
这次上书是康有为历次上书中所开列变法内容最详尽的一次。在第五书中,康有为第一次提出学习俄、日维新变法的经验,走日本明治维新的道路。在第五书中,他还第一次提出制定宪法的主张,明确了实行君主立宪政治体制的轮廓。
康有为不停地上书光绪,但能送达转呈的很少,大多数被扣下来了。看不出朝廷有采纳变法主张的迹象,康有为感到十分失望,打算离开京师回广州。光绪的老师翁同龢真诚地挽留了这位维新变法的领袖。与此同时,给事中高燮曾为他上了第一个正式奏荐折,请求圣上召见康有为。由于恭亲王等人的反对,光绪帝只好令总理衙门大臣接见康有为,“询问天下大计,变法之宜”。在总署西花厅,便出现了康有为舌战群臣的一幕。
公元1898年1月24日下午,李鸿章、翁同龢、荣禄、廖寿恒等官员接见了康有为。接见气氛严肃而紧张。一开始,守旧派大臣荣禄就高谈祖宗之法不能变。这次会见进行了三个小时。光绪听了会见汇报后,非常高兴,很想亲自召见,直接听听康有为的见解。无奈恭亲王等人仍以皇帝不见四品以下官吏为由加以阻挠,光绪只好传令康有为条陈所见,并进呈《日本变政考》和《俄彼得变政记》。这次会见的最大意义就在于,康有为取得了可直接上书皇帝的特权。《上清帝第六书》即是产生于这种背景之下。
1898年1月,康有为写了著名的《应诏统筹全局折》。在这篇奏折中,康有为提出了“全变”思想。“观万国之势,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夫方今之病,在笃守旧法而不知变,处列国竞争之世而行一统垂裳之法。”康有为列举了世界上固守旧制而亡国的国家,前车之辙,犹可鉴也。
康有为主张中国的变法仿效日本的维新制度,因为在世界各国中,日本的许多情况与中国近似。“考其维新之始,百度甚多,惟要义有三:一曰大誓群臣以定国是,二曰立对策所以征贤才,三曰开制度局而定宪法。”根据日本的经验,康有为建议光绪帝,若要变法,宜首先抓以下三件事:第一,大集群臣于天坛、太庙或乾清门,宣布变法维新,“诏定国是”。第二,“设上书处于午门,日轮派御史二人监收,许天下士民皆得上书。”所有官员的意见,允许直接反映,不得由堂官代表转达。有“称旨”的,召见察问,量才录用,这样才“下情咸通,群才辐辏矣。”第三,“设制度局于内廷,选天下通才十数人入直其中”,皇上每日亲临商榷,订立各种新章。按康有力的设想,“既立制度局总其纲,宜立十二局分其事”——法律局、度支局、学校局、农局、工局、商局、铁路局、邮政局、矿务局、游会局、陆军局、海军局。这个奏折充分表达了维新法的改革主张和施政方针,成了后来指导“百日维新”的变法指南。光绪读后深受启发,推行维新变法的意志更加坚定了。
公元1898年3月,康有为第七次上书光绪帝——《译纂俄彼得变政记成书可考由弱致强之故折》。康有为鼓励光绪学习俄国。“唯俄国其君权最尊,体制崇严,与中国同。其始为瑞典削弱,为泰西摈鄙,亦与中国同。然其以君权变法,转弱为强,化衰为盛之速者,莫如俄前主大彼得。故中国变法莫如法俄,以君权变法莫如采法彼得。”这个折子的呈上,在催促光绪痛下决心立即变法方面,颇有作用。在不断上书朝廷吁请变法的过程中,维新变法纲领日臻完善,变法思想日益深入人心,光绪皇帝也终于下定了变法图强的决心。从此,康有为的政治生涯也由仅仅上书言事,不平疾愤呐喊,转到从事激烈的变法活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