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子兼。朝历58年,夷蛮部挥师北上,进攻康地东南边邑,由此打开了康朝的南大门。康兵无力,节节败退,康朝堂中无一能将,只得向夷蛮部递交休战书。赔康币陆仟佰叁拾贰万钱,交出七座边城的持有权,并以康朝最尊贵的永康公主和亲夷蛮部首领瓦渠·汗可单这场战争才算休止。我们子家就是这七座城中,康辉城的一家富户。我们原本平静安逸的生活被这场战争所扰乱,和城中的民众一样四处流亡。两天前,驻守康辉城的夷兵接到了交权书,开始对康辉城进行大肆的屠杀和掠夺。我的母亲是康辉城远近闻名的贤妇,人长得十分漂亮不说而且心灵手巧,样样能干,而且待人亲和,孝敬亲长。驻守康辉城的夷部将军,也是这次战役最有功劳的人利延·呼将军看上了我的母亲,他逼迫我的母亲从了他,我的母亲誓死不从,他便当着我母亲的面杀死了我的父亲。血溅在我母亲的脸上,使她显得有几分妖艳气色。我的母亲怒从中来,欲夺剑刺向利延·呼,被夷兵万矛刺入身体,颤颤巍巍的倒下了。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一般,我的心无比愤怒和难受。但我知道,以我一人之力是无法为父亲母亲报仇的,我只好跟随逃窜的乡民一起出了城。
我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到处都是夷兵,到处都是康民的尸体,我知道遭遇这场劫难的不只有康辉城,还有其他六座城池的康民和我们一样遭受着家破人亡、四处流散的苦难。但我更知道,至此的休止并不是圆满的,也许这七座城池不过是个开始。我决定去玄武崖拜师学艺。
去往玄武崖的路上有很多石子,即使我穿着质地上乘的鞋子,在这么多天的流亡生活中,早已经不起半点磨砂。我不怕,石子磨脚的疼并不比我家破人亡,眼睁睁地看着国破、民不安会痛多少。我很饿,出来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我穿着已经磨破了的鞋子在荒山上已经走了十几日。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幸好山上有几棵果树可以供我充饥,不然,我早就活不下去了。玄武崖位于康朝北部,被几座大山包围,环绕在山间之中,不知道具体位置的人很难找到。离开那座无人照管的荒山前,我摘了一些果子,供路上充饥之用。然而,当我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那些果子就被吃完了,我饿着肚子走到街市上的时候,人们都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我,好像我随时会偷了他们的东西似的。
走着走着,我感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飘忽,然后我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虽然饿,但是我还有志气,我懂得不劳而获的危害。人们那种剑一样的目光,真的深深刺伤了我,如果夷兵攻打的是北部,他们会不会就不会用这种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心态来看待我了呢?
我在一个舒适的地方醒来。我躺在一张比较柔软的榻上,身上盖着绣花被子,身上的旧衣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新的纯白色的亵衣亵裤,我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显然,在我昏迷的时候,救了我的好心人还为我沐浴了。我由衷地感谢他,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竟从此与某个尊贵的地方结下了不解之缘。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无力,脚底一阵一阵的疼,但这并不妨碍我下地走路的愿望。我踮着脚,扶着塌架站了起来,借着衣柜、凳子等物品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屋外是一个小厅,这间屋子的旁边还有一间房,开着门。我扶着门框走出屋子,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上几岁的公子正坐在厅里的坐凳上享用茶点。他看见我出来,放下茶点过来扶我:“你的伤还没好,不可以随意走动的。”
他说得很认真,一脸严肃的表情都逗笑了我,然而我却没有那玩笑的心情:“是公子您救了我吧,谦生不胜感激,还望日后报答公子。”我欲跪,却被他拦下:“小弟弟,不必如此拘谨,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的护卫长云把你捡回来的。”他指了指正在熬药的那人,那人回身冲我一个抱拳:“在下长云。”说完又回身熬药去了,我感激地向他行了一个一鞠礼。
“我叫云晨赞,比你大不了几岁的,我今年十二岁。”他期待地开着我,我便也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子谦,今年八岁,我是康辉城的流民。”我有些伤感,康辉城已经成为我心里的禁忌,提一次,疼一次。“康辉城?”他想了想,“啊,是不是被交出所有权的那七座城中的一座?”云晨赞对边邑的事情也略有些了解,“其实,前些日子也有其他一些七城流民逃来了这里,不过很少,都被当作乞丐撵到乞丐区去了。”我心中诧异,七城离北部很远,能来这里肯定都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步履艰难的。北部相当于天子脚下,据皇城仅隔了一座城的距离,朝廷不会不知道七城的变故,只是持有权已交,七城不再属于康朝范围,康朝庭便也无权管辖七城事务,只能眼睁睁看着康民受苦受难,而无作为。
“来来来,快坐。”云晨赞看我一直站着,便招呼我坐下,“你脚上这伤是不可久站的,触了凉气或者感染了可就不好了。”他把我扶到椅子上坐下,我握着他的手说:“没事的,男孩子没有那么娇气的。”
“公子,药熬好了。”长云把药汤盛到一只洁净的梅花碗里,端到桌子上。黑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给人一种淡如薄雾的清雅之感。云晨赞垫着巾布把药碗端在手里喂我喝,我想把碗接过来,却被他移走:“别这么见外了,很烫的,你忍心让我一直端着吗?”我没办法,只好任由他喂我喝了药。
“来颗金丝蜜枣,好了。”喂完药后,他往我的嘴里塞了一颗金丝边的橘黄色的透明大甜枣,并且嘱咐我:“以后就叫我赞哥哥或者赞大哥都可以,但是,千万不可以让人知道我的全名或者姓氏哦,会有危险的。”他比着一个抹脖的手势郑重地对我说。我点头应下之后才去想为什么,一路走来,我发现云姓和子姓一样稀少,难道也是人丁稀少吗?
“对了,还没有问你要去哪里呢,我稍你去吧,我有马车很快的。”云晨赞问我。
“我要去玄武崖,赞哥哥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哎?知道,知道。我也要去玄武崖的,我们同路诶!”云晨赞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随即又怀疑起来,“不过你这么瘦弱,能经得住考验吗?你也是要去学艺的吧。”
“是啊,上玄武崖还有什么考验吗?”我疑惑,“赞哥哥也是要去学艺的吗?”
“是啊,听说要上玄武崖,必须要经过八十一道台阶,而且每上一个台阶必须要跪下叩首三次,上完台阶还要过了飞鸾桥才能继续往上走。父亲说这样我以后就可以保护康朝的子民不受外敌欺侮了。”
“原来是这样。嗯,嗯。”我很赞同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以后要做一个忠君爱民,保家卫国、驱除鞑虏,恢复城池的大英雄,把那些夷蛮全部赶出康朝的每一寸土地!”
为了尽快到达玄武崖,我们过了晌午便启程了。第二天中午,我们就到了玄武崖的崖脚下,护卫长云和其他两个暗卫长存、长流则守在崖脚下驻守。我们上了第一个台阶后跪下,磕了三次头。我的心是虔诚的,我希望学好技艺,保护百姓,让天下的百姓都远离战争,可以过上安定和乐的日子。我们默默地数着台阶,到了第五十阶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只洁白的小兔子,它的腿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我把兔子交给赞哥哥,撕下袖子上的一块绣着紫藤的锦布给小兔子包扎。弄好之后,我把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揣在环里,然后继续磕头。我心里想着,这只兔子受伤了,它需要马上止血,虽然已经包了伤口,但还需要敷一些草药。可当我和赞哥哥再一次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然是一条通幽小路了,我们高兴之余,没有忘记草药的事。我对这方面不是很熟悉,但赞哥哥比较了解,他很快采挖了一些红花、三棱等捣烂给兔子敷上,包扎好后我们才继续前行。
到了飞鸾桥我们才知道,这不过是一根铁索连着的路,两崖之间只依靠一根铁索连通。我被赞哥哥拉着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着,我抓紧兔子怕它掉下去,两崖之间雾气缭绕,深不见底。突然,我的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掉了下去,还把赞哥哥也拉了下来。“赞哥哥,放开我吧。”我很感动,赞哥哥死死地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抓着铁索不肯放弃我。“子兼,不要放手,赞哥哥能坚持住!”还有一半的索程,赞哥哥一用力,把身体往上带了一下,用胳膊攀住铁索一点点往对崖挪,铁索将他的皮肤磨破了皮,露出了里面的鲜肉,赞哥哥就用这鲜肉继续磨铁索,到了对崖的时候他的胳膊已经开始往下淌血了。赞哥哥深呼了一口气,然后一个使力把我甩到了崖上。
“赞哥哥!”赞哥哥掉了下去,瞬间不见了踪影。“赞哥哥!”我趴在崖边使劲地朝崖下呼喊。我很难过,很歉疚,赞哥哥因我而死。“赞哥哥!——”我流着眼泪大喊。
“子谦,子谦,危险,我在这儿!”我的身后传来咱哥哥的声音,我僵硬地回头,赞哥哥正朝我摆手,身边还站着一位老者,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而我手上的白兔早不知去向。赞哥哥那受伤的手臂也完好如初了。“子兼,快过来!”赞哥哥朝我喊着。我站起来,跑向他,抱住他,“你吓着我了,赞哥哥,子谦后怕。”
“是我不好,吓着你了,对不起,子兼。”
我抹掉眼泪说:“没事就好,赞哥哥。”我转身看向那位老者,“您是?”
“呵呵,孩子。”那老者笑了,笑得十分慈祥,“恭喜你们通过了考验,我是扶生道人。走进那扇敞开的大门后,你们就是玄武崖的弟子了。”就在我和赞哥哥上来的一瞬间,那门便自动打开了。
门里冒着柔和的白光,从白光里走出三个人,领头的那个也是像扶生道人那般,仙风道骨。他身后跟着两位小童,提着两个花篮,准备给他们做入门洗礼。子谦和云晨赞只听他说:“欢迎来到玄武崖,我是玄武法尊。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玄武崖的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