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他们终于落入一片树林之外,进了一个华丽的马车的时候,秦微的内力已经快要耗尽,冻得脑袋都不好使了,昏昏沉沉的。
不怪她娇气,实在是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也没有半点防备,早知道她就是把头发盘在头顶也能好一点。
不过就是这样的表现,才勉强正常。
其实若不是韩默声知道她有暖玉在身,此时也会觉得她异常。毕竟这样的寒气,他自己之前也是很辛苦的。
“缓缓吧!”
秦微不记得那是几匹马拉的车,只见车厢里面富丽堂皇,十分宽敞,还有一个床榻,铺着一床棉被,点着一个火炉。那棉被应该是很很暖和的吧,反正秦微是没感觉到。不客气的解了斗篷钻进棉被里,似乎被冻僵了的若水真气开始缓缓的运行,渐渐的身体感觉到冷了,渐渐的暖和了过来,渐渐的,秦微睡了。
秦微觉得嘴里似乎被喂进了一样什么东西,韩默声的声音隐隐约约与她说那是海天准备的,眼皮好重,秦微迷迷糊糊的咽了下去。
秦微醒来的时候就知道那药是什么作用了,因为外面人声嘻嘻,她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所处的位置应该已经不是马车了,秦微还记得马车里有一个包袱,包袱里面都是色彩明艳,款式精美的大家小姐的装束,连那一套又一套的钗环首饰都无不精致昂贵,甚至连胭脂都是巧妍斋的。很明显,这是要装扮成大家小姐模样。
可是,问题就是,秦微入沉烟谷也有一年多了,冷剑府唯一的女人冷檀终日是个恨不能不要梳头的,男人自不必说。况且日日练功,任发式绾得多么牢固也会轻易散开,秦微也早已习惯了简单的束着,此时再叫她梳起从前的发式都有些勉强,更不必说根本就只是见过的那些个华丽繁复的,再者她现在又看不见。于是秦微摸着那妆台上的衣裳首饰等着人来。
不过没想到等来的是韩默声。
于是韩默声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小丫头正呆坐在妆台上的衣服首饰为难。说实在的,这小丫头比冷檀有趣多了,尤其是昨天被冻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那迷糊又信赖顺从的样子,乖乖巧巧的,让他都有点后悔没给她准备的更妥当些。
但事涉冷檀,韩默声又带刺了。“之前不是被当成大小姐养着的么?怎地跟了那老女人一年就不会梳头了?”
“额...秦微从未用过这样的首饰。况且,我也看不见啊。”这样的挖苦还是揽到自己身上的好些。
“还不是不会梳头。坐下!”秦微被按在妆台前,感受着自己头发上修长灵活的十指穿插飞舞,带着不知道扮演着哪种角色的温柔,不一会儿便绾出了一个秦微没有印象的发式,伸手摸一摸,妆台上那些似乎能把她整个头包裹起来的金钗步摇竟然也能相得益彰的挤在她的头上。碰了碰,竟然十分的牢固。
紧接着又是在她脸上抹抹画画,又见易容术!可惜看不见啊。
秦微有时候察觉到韩默声的脸凑近,呼吸十分细微,他的动作很轻柔细致,却让秦微不自己的僵硬。就好像,此时她最好是一个木头人一样。
秦微也许是休息好了,心中并无慌乱,反而有一丝的期待,有一丝的喜悦,当然还有一点忐忑,总之那是难以言喻的一种感觉,就要体会做瞎子的感觉了!
没有光的世界,那是海府主的世界。
也许是太高兴了,也许是刚成了瞎子不习惯,秦微忘记了感受环境,直到一声吱呀的开门声,秦微才立刻收敛了心神,提起了戒备。
来人的脚步声轻而实,一进门便将门合上,接下来,便听不见了。
“韩府主?”一个鬼魅似的人,除了韩默声,秦微想不到别人。
“刚一下山就忘记警惕了?下一次再让我发现你这般懈怠,就直接回冷剑府好了。”
秦微松懈的心神一下子绷了起来。
“是。”
“记住,这是这一个月内,我的声音。”韩默声的声音一变,比方才的更加的清洌,且完全没有了作为寒刹府主的低沉冷漠。“我的名字叫做纪勉,表字司晨。是华严郡庄华郡王如夫人的堂弟,南朱城的下一任城主。你是我的妹妹纪鸾衣,七岁时害病瞎了眼睛。这里是朗月城,我们代表庄华郡王来给广安太妃贺寿。寿辰在冬月十一,也就是后天。”
虽然这一场训练是意料之中的难,虽然秦微在刚刚还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秦微也有些习惯韩默声看似突兀实则周密的安排。但是,这样就开始了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的另一种生活?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她要管韩默声叫哥哥,还要与韩默声一起去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最艰难的是,她现在是一个瞎子,而要去接触的又是最为虚伪的一群人。最滑稽的是,他们代表的竟然是庄华郡王,那个嗜好女童的庄华郡王。
“那真正的纪勉和纪鸾衣呢?不会有人认出来么?”
“他们在路上被暴民踩死了。纪鸾衣没人认识。”
.......被暴民踩死了?好吧,反正是死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申时一刻。”
“好了没?”秦微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眉头皱的又多么的无奈,但她貌似接受的很快。
秦微也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可是这一动身,就卡住了。看不见......
好在这些衣裳都是广袖长摆,衣袂摇曳无风自动,丝绸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轻而细密,屋内焚着安神的香,布置的也十分温暖,显然不是客栈,门口离得并不远,韩默声就在门口,这样的房间应该还有一个桌子,碰到了。
秦微小心翼翼的走向门口,直到走到韩默声的身边,后者声音清冽还带着少年人的浮华,仿佛就是一个意气风发没经历过挫折的公子爷。“你随我去拜见太妃。”
“哦。”
拉扯着韩默声的衣袖,秦微低声问,“为什么太妃祝寿纪鸾衣能来啊。”
“纪司晨和纪鸾衣的母亲是太妃的陪嫁宫女。早已去世了,是在宫里为太妃受人刁难落下的病症。所以在太妃心里有些分量。旅途劳累,虚弱一点。”
韩默声说的不多,应该是需要注意的不多吧。秦微有些心虚,好久不和外人打交道,一打就是扮别人,还是瞎子。
在长廊里穿行一阵,逐渐靠近了某一处嬉闹之地。阵阵香风伴着暖意袭来,秦微有些饿了。
秦微并不适应看不见的感觉,值得低着头,装作一副疲倦的依赖哥哥的样子。
果然她一进门,便有一个女声道:“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才说着,晨哥儿就带着鸾衣来了。”
韩默声带着鸾衣向前方施礼,“司晨携妹鸾衣,恭请太妃金安,请王妃,各位夫人金安。”“鸾衣恭请太妃金安,请王妃各位夫人金安。”
“快起来。”那广安太妃大概五六十岁,声音倒是和善。
“晨哥儿快带鸾衣来给本宫看看,生的倒好,就是可惜了这眼睛。”
“上前十步。”韩默声低声说。倒是让所有人都勉强听到。
秦微只得像是走惯了上千走了十步,好在不必她自己停下,就有一个人伸出手来将她带到老太妃身边了。
这样的感觉真是久违了,好在秦微脸上也只是一点紧张,之后便是久违了的乖巧温顺。
老太妃拉着秦微的手感叹了一会儿这孩子身子骨弱小,又命途多舛,再者他们的母亲如何可惜,但终究只是侍女的孩子,没一会儿就解脱了。
又陪着坐了一会儿,就着韩默声的手略吃了几样点心,便回去房里了。走了一段韩默声笑道:“难怪能让周家老太相中收为义女,果然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孩子。”
这是夸奖么?肯定不是。“今天到此为止了么?”
“单论应酬,是。”
“哦。”
不能松懈,不能失去警戒,还得是疲累的。摘了钗环首饰,脱了精致厚重的衣裳秦微躺在床上,默默的运转心法,像是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