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惊讶?这是可以做到的。我从你的剑法当中,已经能够感受到一丝水的韵味了,似露,也似雾,甚是细微,轻薄,还带着一点的粘连。但那一丝的感觉模糊,又多变,并且断断续续不能连贯,想来是你的感触不多,不稳定的缘故。这种感悟天地万物将其融入武学的方法又叫做以道入武。天地有道,万物有道,小微你知道遗天书的吧。遗天书便是以道入武...!”
海天说的越来越轻,秦微却听的越来越惊,刚刚擦听到以傲骨入剑,如醍醐灌顶将一直以来模糊的感觉印证,还来不及高兴,紧接着又是“遗天书”,“以道入武”。
他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好像是巳时的薄雾,一晃神便能消散,可是那么轻的每一个字飘入秦微耳中都仿佛是云泽城外那一座古寺每日清晨传来的钟声,一字一句,敲在心头,敲得心都在颤抖,甚至心惊之中还夹杂着恐惧。
那是被看破的恐惧。面对这一个能够看穿自己的人,谁都会很不舒服。可是面对一个将自己看穿了的人,只能是惊惧甚至恐惧。
而任谁忽然发现自己努力隐瞒并一直以为瞒得很好的事情被人一眼看出端倪来,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恐惧。
好在海天似乎也只是扑捉到了那一点感觉,有感而发说了这一些,并没有深究下去。“不过你小小的年纪,就能够这样的心如止水,实在是难得。”
海天似乎有着左右他人情绪的力量,一句话,使人被惊惧忐忑包围,一句话又将人解救安抚。秦微心中的惊惧还来不及掩盖便被他轻轻的安抚了。
“不是刚回来么,怎么就到我这儿来了?难道你也要打我徒弟的主意?”冷檀从屋里走了出来,满头青丝还有些蓬乱,衣裳也是松的,显然是被扰了清梦。只是那步子踩得极重,连语气也气冲冲的,大概又不只是清梦被扰。可惜秦微此时心绪正大起大落,没有注意檀香阁里的动静。
海天早知道冷檀会这个样子,赶紧安抚道:“哪里的话,就算我有心,也得小微有意啊!”
虽然海天没有示意,秦微却也知道自己要赶紧表态,可是秦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冷淡的有些苍白的小脸上为难了一阵,露出略微局促委屈的神情。
压下方才情绪起落留下的不适,师父担心什么,明起长老早就说过,冷剑难练难成,愿意入门的本来就少,冷檀一连看中几个弟子,改换门庭的改换门庭,被人抢走的被人抢走,好容易眼疾手快的收了一个小徒弟,不仅资质好,性子也好,哪能不担心被人拐走。所以一见师父这样说,秦微生怕冷檀真的以为她也有心。
虽然她真的很动心。
冷檀毫不领情的瞪了海天一眼,后者依旧风轻云淡,嘴角嚼着三月春风的笑意。他的笑容似乎就有着那样的魔力,即使刚起床又受了气的冷檀,也不能抵挡的被他的笑容安抚了心绪。但心情平和了,面上却不缓和,冷檀毫不理会,直直的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袭鹤氅,道骨仙风却笑得一点都不厚道的清风,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海天口中的小默。
那时秦微并不知道小默就是韩默声,也不知道没有存在感是作为一个刺客的特点,秦微只觉得这人明明跟在海府主身后,为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明明站在清风身旁,为什么自己总是忽略他?秦微很较真,于是就格外认真的看了看韩默声。
看似二十余岁的年纪,英俊得算得上俊美,一身沉烟谷最普遍的白衣,豹背蜂腰,修若玉竹。明明比林师兄还要好看却一点都不起眼。面容沉静,却仿佛是虚假的很难记住,最重要的是,很是沉默无谓的样子。
冷檀在路过海天与秦微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对海天说:“既然你有心栽培我这个徒弟,那这些天就麻烦你了,虽然我这个徒弟天资过人,心性也好,但做师父的并不介意让她少走几步弯路。”又对秦微说:“为师素来不会教导徒弟,你能得到海府主的教导,至少也能省却五年的功夫,小微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是,师父。”
冷檀刚走几步,又驻足片刻,回头时声音已十分低沉,冷檀道:“秦微,倘若你十年之内不能学成冷剑,就改换去逍遥府门下吧!”冷檀扔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就要走。
“师父!”秦微语气中的严肃与恼怒却让冷檀不由得停下脚步。冷檀心中正在心潮翻涌,失落难受,也没有注意到小徒弟被她惹的恼了。
秦微怎能不恼,自己心中正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滋味难言,又是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这一刻要想清楚什么,能想清楚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师父一番阴阳怪气的自嘲把她牵扯进去也就罢了,还要自己学不会冷剑就改换门庭!秦微心中的各种滋味一下子都化作了恼怒,连带着声音也恨恨的。
“倘若秦微十年之内不能学成冷剑,秦微便自逐出门,不敢劳烦师尊金口!”
“住口!”冷檀的心一震,扭头喝道:“逐出师门也是能由你自己做主的?”
“改换门庭也不是师父能替秦微做主的!”秦微毫不退让的说。抛去方才的情绪的宣泄,她也是真的恼了,冷剑府与秦微而言,是一个新的家,虽然给了她家的感觉的人不是冷檀,但着小半年下来,秦微对这个懒师父也是从心底认可。可是此时却被这样质疑!尽管那个地方是逍遥府!那又如何!
最重要的是,这个师父分明是恼她自己不会教徒弟,却还想要把徒弟推出去,实在是可恨可气...
秦微虽然言语不敬,态度不恭,冷檀心中却是十分欣喜,甚至有些感动,可是又不能失了府主的身份,又不能丢了师父的架子,又恼于口头上被徒弟占了上风,无法驳回,一时脸色十分复杂。
“果然五十多岁的老太婆最喜欢自作主张。”一个陌生的清冽的而饱含讥讽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