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搜罗情报的,可真是有心啊,若非与时家有些瓜葛,也不会耐着心思将这一条条蛛丝马迹整合起来,尤其还搜罗了不下百年。至少也要三代四代吧!真不知道前任明王对人家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秦微满口称赞,眉梢轻挑,神色十分难得的丰富,道:“呜,瞧着字迹,跟印出来的一样,好耐力,好刚毅!这样的人无论是若是将心思放在其他事上,前途无量啊!不知还有人活着没有,萤觚实在是很想见上一见。”
见庆隆帝面色沉黯,却呼吸深重。秦微撇撇嘴;“倘若大仇刚刚得报,就急着去阴间报喜了,可就太可惜了。”
秦微语气悠然,也不知可惜的是不能见到揭开明王诀隐秘的人,还是为其可惜时家尚有一子幸存。
秦微含着笑看着一封封整合整齐的卷宗,抬起眼,语气悠然的与庆隆帝说,
“父皇若是为秦微担忧,秦微很欢喜,只不过时郎的秘密,秦微早在三年之前便已猜到。若是拿这个做借口,秦微只以时郎为荣。
秦微初时月华般的冷冽依然化作了朝霞风采,爱意,自豪,骄傲,还有强烈的自信交融的神色气度令庆隆帝与龙宇,唐吉从心底开始对自己质疑。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样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孩面前,有着近似卑微的错觉?
如一个凡人遇见世外之人一样的感觉。
侯氏三代搜罗的证据,千年来无人知晓的秘密,她竟早已自己猜到?!
这是真的,还是这个孩子急智撒下的谎?
倘若这是真的,那么,他们以为定然会一举粉碎她心底对于时崆的认识的信心,竟然只是一个笑话。
那在沉烟谷的三年可曾发生什么?
为何一个长在小巷,为人奴婢的女孩子能有那样敏锐的洞察能力?能有那样广阔的眼界?甚至,能有那样高深莫测的实力?
秦微窥着唐吉神色,后者大概并不认为秦微会从他的身上寻找他们情绪的漏洞,所以掩饰的没有庆隆帝那样的好。
看样子,不像是拿这些做借口。很好!
秦微心中十分满足,心情自然很好,兴致也高。“父皇若还有其他的疑虑,秦微也可以体谅。这样,请父皇尽早为时氏一族平反昭雪,毕竟无论历代明王如何正邪一体,也与我齐国世代忠良的时家无关。况且邪王之所以称之为邪王,也不过是功法邪异如妖术,骇了世人,也从没说过那一世的邪王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父皇担心时郎为人无可厚非,秦微即使对父皇说秦微深知时郎为人父皇大概也是不信的。但是同样的父皇,父皇若是与秦微说那个人为人,秦微也不是不信的。”庆隆帝真是恼极了戚溱微这个名字,明知道她说的是秦微这个名字,也不得不认可她说的是溱微这个闺名。
“至于今日之事,萤觚于筵前放肆,又在父皇面前失礼,萤觚不敢求父皇恕罪。这样吧,萤觚自请禁足,非省过不得出。”
“父皇以为如何?”
庆隆帝深深的看了秦微一眼,阖目,转身。道:“唐吉,送公主回去。再去昭阳殿传旨,懿銮帝姬言行无状,侮辱姊妹,失礼与众,杖责二十,罚俸一年,皇后教女不善,亦罚俸半年,再将懿銮送去宝华寺礼佛,直到萤觚公主解禁。”
“是!”唐吉领命退下。
御辇依旧在等候,秦微见状看了唐吉一眼,唐吉道:“公主虽然自请禁足,却不曾失去皇上宠爱。请公主上辇,奴才送公主回宫。”
秦微知道这算是唐吉自作主张,也是为了避免宫里人的刁难,微笑道:“请唐总管代萤觚谢过父皇吧!还有,父皇担忧萤觚,萤觚真的很高兴。可是父皇担心的过了头,小心白头发。”
回去路上,御辇不再匆忙,而是如漫步般缓缓而行,一路上遇见各宫宫女内监,都是远远的跪拜迎接,只有胆大的偷偷瞄上一样,竟见到御辇之上非庆隆帝而是萤觚公主,大惊之下忙回去禀报。所以次日萤觚公主禁足的消息传开时,并没有人会认为她失了宠爱。反而是懿銮帝姬,这算是闯了大祸了,都被赶去宝华寺礼佛了,还连累了皇后。
秦微在长信宫中等了几天,却始终不见庆隆帝有所动静,知道这位父皇心中还是极不愿意为时家平反,其中缘由,大概也没了秦微的原因。
只是中秋节之后,秦微便下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信安殿,更不许任何人在长信宫中喧哗。若有要事也只需写在纸上,从门缝塞进...
宫中诸人只以为公主心情不渝,想要静静心,也并没有十分在意。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都过去了,信安殿门依旧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宫中诸人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正巧又碰上淑和帝姬生辰,麻衣便将事情写在纸上,投了进去。半个时辰之后,便有秦微的声音传来,“把那个八扇镂雕屏风送去。”
王鼎盛大着胆子说道:“公主,殿中可有饮食,公主若...”
“自己去领二十廷杖。”秦微的声音缥缈无情。王鼎盛身躯一震,只好默默退下。同时消息也传给了唐吉。
庆隆帝知道后,只说:“且由她去!”
七日,秦微依旧不出宫门半步,麻衣时常寻着事情询问秦微意见,答复的时间也变得时长时短毫无规律。偏偏无论她在门口守着的人是否精神,秦微的声音都可以清清楚楚的传达到。
闭门不出也就罢了,可是七日不传饮食,公主难道这七日也水米未进么?
王鼎盛日日都将情况禀报给唐吉。勤政殿,却没有一丝动静。
又七日,庆隆帝总算按捺不住了,因为根据暗卫的回报,信安殿,没有任何人出入。有暗卫试图揭瓦窥探,却被一股柔韧浑厚的气息绕上,只感到如溺水般窒息,殿内情形却什么都没看清。龙宇亲自探查,终于确认信安殿内运转着庞大的水意,正如万寿国宴上千万演示着八荒六合阵时一样,只是弱了很多。
庆隆帝当然知道习武之人常常闭关,所以秦微初初闭关他也没有多想什么,可是就算是辟谷,也不能十四日水米不进啊!
第十四日夜,庆隆帝便亲自潜入了长信宫。信安殿门口守着的是抱着小狐狸的绿水,一见庆隆帝便忙起身行礼,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怀中的小狐狸正是素儿,却并不理会庆隆帝,反而似乎对殿内更有兴趣。
庆隆帝挥手让她退了下去,自己站在门口,并没有推门进去。
秦微还不能很好的控制气息,丝丝水意从门缝窗棂渗漏出来,庆隆帝这般高手,可以很清楚的察觉。
水意在变幻,从小溪,到河流,到江湖。从轻泠,到流淌,到积蓄到一定地步。时而像流水,时而像瀑布,时而像雨滴...
庆隆帝戚元涵感受着那丝丝缕缕的水意,能够将紫龙诀练到几近圆满的他知道,女儿已经对这门功法,已经有了一些不错的领悟,正如她素日举手投足都带有一丝流水的韵味。虽然还比较零碎,也比较混乱,但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成绩已经十分的不可思议了。
他感到骄傲,还有一点点,压抑。
女儿的成绩,与他这个父亲,毫无关系。
可是秦微功夫再好,都不能改变她十四天水米未进的事实。戚元涵很担心,也很犹豫。徘徊许久后,去了依旧破败的云翡苑,伸手按了按假山上的一块石头,出现一个山洞,山洞显然并没有荒废太久,通风还很好,污垢也不多。庆隆帝如同坐在华美温暖的床榻中一样,缓慢而安心的躺在了污泥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