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荤香从小厨房飘来,其实秦微并没有注意到,但是坐在一旁的素儿却忽然睁开了眯着的狐眼,从窗口直奔小厨房。没一会儿绿水捧着一盘香酥鸭子进了西凉阁,小银这次懒洋洋的起来进食。
“姑娘,您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小厨房都预备着呢,奴婢给您传膳吧!”
“不必了,我还不饿。”
绿水看了一眼蓝湖,无奈退下。而后出门时候,对门外跟着唐吉来的小内监低声道:“楼公公,姑娘的胃口很不好,平常进膳吃的极少,十顿又有六七顿不吃的,这又一天未曾进膳了。姑娘性子疏淡,素日最不喜麻烦,有什么也都不肯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敢妄加揣摩,可是若是不能伺候好主子,我们这些奴婢还有什么用。”绿水说着除了担忧,也真的有了几分委屈,秦微也是算准了她这沉不住气的性子,却不知自己这终日的不思饮食在这些宫人眼里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这事小的会禀告师父的。”
“有劳公公,绿水回去了。”绿水行了一个屈膝礼,便有些恭敬的退了回去。
唐吉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半个时辰,就带着一众抱着丝竹管弦的人直奔长信宫来,恭候在门口的小楼子还是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极自然的跟在了唐吉身后。
乐师们一进门,秦微心一颤,双眸泛起一层雾水,立刻便知道那些人是谁了。
这些能够被唐吉挑中带来的乐师大都有些个性,并不追崇浮华绮丽的宫廷之风,有奏得出高山流水之意的雅士,有狷狂不羁,却洒脱大气的名士,而最重要的,是有一个人。
都是相似的大氅,有的文雅,有的潇洒,却只有他,让人一眼注意不到,注意到了却再不能挪去视线。
白色的直襟,用的布料是最舒软素锦,腰间没有一块环佩,大氅没有名贵鹤羽,只是淡淡的绣了一只意态悠闲的仙鹤。长发干干净净的束着,露出一张令人一眼便生不起恶意的脸庞来。他的相貌并不如韩默声,虞惊鸿那般俊美,也不似清风,时崆那般俊朗,就连明峰明起也比他俊秀一些。可是他在的地方,没有人能把心神从他身上挪开。
海美么?或许天边的一缕朝霞,山顶的一片云岚都比海美。
天美么?或许地上一朵娇艳的小花,山间一片欲滴的翠绿都比天美。
可是海太美,天也太美,如海如天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美。
他出现在长信宫的门口,好像一缕风带来了碧海蓝天的味道。
他抱着琴从远方而来,好像一支绝世的古曲漂洋过海,携着天雨海风,踏浪而来。
他如其他人一般停在信安殿外,落在西凉阁窗户上的身影,披着蒙蒙的淡金色阳光,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剪去了瞳仁上一片明亮。
秦微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中好像被吹进一缕清风,流入一支古曲,洒进一片阳光。那样的欢悦,即使面对时崆都不曾有过。那样的想要流泪的欲望,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感想。
下一个瞬间,她也知道了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那所谓的厨子,无非就是药堂堂主白扆,韩府主的无需自己帮忙的,那些什么都不会的,大概就是师父师叔,和那几位府主吧!真是想念他们啊。
罢,再疑惑,再头疼,也得帮他们。
想,都不用想的。
秦微起身去换了衣裳,哪怕他是看不见的,她也绝不能疏忽这些。
换了一整套的月华色苏绣宫装,却没有配饰一点珠翠,三千青丝用那一整套的金银绞丝环钿束着,配着不施粉黛却丽质天成的相貌,说不出的素雅怡人。
秦微一出门,立刻给这六位乐师赐座,毫无意外的,在六位乐师之中选择了一手琴技,绕梁三日的新晋乐师琴声。
乐师琴声被留在了长信宫,庆隆帝并没有反对,因为能够得让唐吉一直“念念不忘”的琴声,只怕是他亲自去,也要做几日楚庄王沉迷其中了。当然,王鼎盛也担负起了监视琴声的责任。
而自始至终秦微除了一句将绛朱堂收拾出来请琴先生入住。再没说过一句话,他们也不能说什么话。一夜,长信宫箫琴如仙乐。
次日一早赵老依旧亲自来取狐血,素儿又是一轮委屈。秦微也立刻请来琴声先生,琴声带来一本琴箫合奏的乐谱,秦微十分欣喜的拿来细细观看。
站在身后的麻衣自然也看得到,看得懂这乐谱。虽不能逾矩细看,却也知道并无不妥。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神,不受控制的,在琴声身上,竟然怎么也舍不得挪开。
然而秦微知道海天看不见,其他人却看不出来。谁又能相信一个活动自如的人,会是瞎子呢?
乐谱里自然是有东西的,只是不能看,是要摸的。
好在秦微性子淡,又习惯了面色清冷,低头看着曲谱,手指拂过每一页的的边缘。即使神色稍有激动,也只被以为是为了那乐谱。
读罢,秦微低头好一阵子。从她的呼吸中,海天感受到这个孩子心中的震惊、难以置信。
良久,秦微点点头,同时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扣。
乐师琴声露出欢悦的笑容,好像很是期盼与秦微箫琴合奏这一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