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乱葬岗一般的坟地,除了周府帮忙安葬的秦老爷子和刘氏的坟,其他的都是一个小土包,连谁是谁都不知道。
坟上青草长得老高,显然是无人打理的。秦微先拔干净了草。
“爷爷奶奶,小微回来了。”秦微跪在秦方,刘氏的墓前,那笑容好像昔日从爷爷手中接过小兔子的时候,一般的明媚幸福。只是双眸之中深深的眷恋,盈盈的泪水,使笑容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哀伤。
“爷爷奶奶,你们在天之灵看到小微了么?这些年,小微过的很好,从周府走了之后,小微就去了沉烟谷,拜了很好的老师,还有很好的师叔,很好的师兄。还学了厉害的功夫。不过沉烟谷倒了,师父师叔也都不在了,小微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小微在一个很美的地方呆了两年半,也认识了很多很善良的人。还看到两个刚出生的小孩子,真是可爱。”
五石与裂缰在秦微身后不远处,仿佛感受到了她身上浓郁的哀伤,五石颇为不安。裂缰目不斜视,马尾轻轻的拍了拍五石。
“爷爷奶奶,小微很想你们。”如果单看她的唇,会发现她一直在笑着,像是很幸福的笑容,可是当泪水划过脸颊,落在那片略显苍白的唇上,她的眼睛里,满满的哀伤,满的眼眶都承不住那重量。
“爷爷奶奶,小微很想你们,很想奶奶牵着小微的手给小微买的冰糖葫芦,很想奶奶给小微纳的鞋子,缝的衣服,很想奶奶对小微笑。也很想爷爷跟小微说话,很想爷爷叫小微去听书听戏。小微长大了,都知道爷爷的用意了,都知道了。小微现在也读了很多书了。”
“小微捉过真正的小兔子,也见过真正的老虎,还有小猪,小刺猬,可是它们都没有爷爷蒸的好看。”
“爷爷,小微本来不想查找自己的父母,有爷爷奶奶,小微什么都有了。可是爷爷,母亲是不是不得以才扔掉小微的呢?小微记不得爷爷说话时的样子了,可是小微越来越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要小微了。爷爷,您能不能告诉小微啊!小微这些年好想念我们的家啊,可是小微却不愿意和别人在一起,小微不愿意别人靠近自己了。师父,师叔,师兄,都很好很好,可是时候到了,该走都走了,谁都不会留下。我也没留下。”
“爷爷,我遇到了一个人,六年前就遇到了,他和小微真像啊,小微想要靠近他,却总觉得靠近了他,他就把我看穿了。怕他来了,又走了,又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永远不要来。爷爷,小微不想,小微不敢。爷爷,小微该怎么办啊!”
如果不是秦微的情绪太过激动,她也不会察觉不到身后的隐匿的人。那个人站在她不远的身后,敏锐的耳力,将她轻轻啜泣的低语尽收耳底。
从她一出轰雷山谷,他就知道了。
门主三年前把暗门扔给了他,他也就知道,自己的考验开始了。虽然这些年专心武道,但他自幼也是在权利场上长大的,掌握暗门,并不难,尤其是相比于以后的。
她的行迹,更是有专人追踪的,尽管她厌恶,可是他还是想要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不想她突然消失,突然离开,突然他找不到她。
所以她来了,他也来了。
昨夜看到她坐在她从前的那个家的屋檐上,小微你为什么不下去看看,是怕里面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么?
看到她身上蒙着月光,凄凄冷冷的,他还在想要不要就这样过去,便被那三个少年人抢占了先机。那样的人他见过多了,他们有什么好聊的,她还好像挺开心的。
所以他恼了,嫉妒了,不知道是他情绪泄露太多,还是她已经习惯警惕起来了,一下子就被发现了,她一出声,他就心虚了,不想被她看到自己是这样隐藏在阴暗处偷窥着她,所以他跑了。没想到两年半的功夫,她的轻功这么厉害,若不是他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几乎就要被她察觉到。
而此时,同样不是计划好的时机,但他没办法,在站在远处旁观下去。
‘小微,你也是这样啊!可是我也不愿意你看穿我啊,你的眼睛太亮了。小微,你看到我会生气么?即使生气,我也不想失去你的踪迹,小微,我想把你握在手心里,可是你却会看透我的心。’时崆走到了秦微身后,心中言语终究又埋在了心中。
她也终于察觉到了他。
五石都已经那么暴躁了,裂缰已经要动蹄子了,她怎么会还察觉不到他。
“三年之约还有半年,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说话,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他蹲了下来。
感受到他的意思,颤抖,她的手也动了,那是下意识的防备动作。可是她好像一下子记起来这人是他,不该防备的。
他的手握着她的肩,都十五岁了,这肩膀,怎么还是这么纤弱,他忽然很想把她揽进怀里,此时的她是这样弱不禁风的模样。
“对不起,我派人跟踪了你。”时崆也许是很少的跟踪了人之后还要主动出来道歉的。可是他知道她,可以隐瞒,不能瞒骗。可以说谎,不能欺骗。这样的想法看似没什么不同,但是一种是本能,是善意,另一种是有意。
“那你何必出来,我又不能发现你。”她似乎很放心他,因为她的肩还是软的。他很清楚此时娇弱如常人的女孩子,比寻常女孩子更加纤弱的身体里有着多么嶒峻傲洁的风骨。对于她不放心的人,她又是多么的防备。
很好,自己,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不想离你太远。更不想再隐匿在你面前。”这样低沉的话语,几乎是露骨的情话。只是这话中温柔很少,更多的是无奈。是的,他是不该动情的人,也是很难动情的人,可却偏偏对她动了情。他动了情了,可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