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隆人自我意识萌芽后,开始有了需求,向人类争夺仅有的资源,我们是像南北战争前的美国人,听到黑奴要娶一个最卑微的白人那样不可思议;还是变得像《雾都孤儿》中的大师傅面对奥立弗“对不起,先生,我还要”一样的震惊,顺手拎起手中的长柄勺子就朝对方的脑袋上砸下去。当一个生物像人一样具有智慧,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我”的观念,他一定不满足只是甘心屈服于人类,为人类卖命地工作然后又满足于人类赐予的残羹剩饭。这种发展的结局会不会出现像《机器管家》中温馨完美的结局呢?因为我们虽然不完全了解克隆人,可是我们太了解我们自己,了解人性本恶的深渊,了解基于种族血缘等原因杀戮的残酷与惨烈,我们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这人类自掘的深墓,而最后的胜者,也许就不是科学家,也不是这些忧心忡忡或以乐观态度探讨问题的孱弱学者,那时,占领并统治世界的将是那些强者,虽然你可以说他们无知,说他们固执,可是如叔本华所说:“任何人都会不时地愈发感觉到,道德的低下和智慧的无能是两个紧密联系、同本同根的东西。”智慧并不能解决一切,有时他不得不听从于强权,听从于暴力,整个世界出现《鲵鱼之乱》中描述的著名的场景。佳人爱才子,美女爱英雄,有时只不过是意淫者的一相情愿罢了。
如果有一天克隆技术变得更加成熟,不再存在技术上的缺陷,我们能不能张开怀抱接纳那些并非是从父母的精子和卵子结合体产生的自我,当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还是已经生疏的远房亲戚,或者干脆是站在我们对面的敌人。
《我,机器人》中机器人三原则:1.机器人不得伤害或允许伤害人类;2.机器人必须在不违反第一条定律的前提下执行人类的任何指令;3.机器人必须在不违反第一、二定律的前提下保护自己的存在。
可是,当机器人(其实在本质意义上,克隆人也会遇到这种问题)能够理解这三条人类一相情愿制定的法律时,这三条定律会不会被有效的执行,或者你将如何看待机器人,他仅仅作为人类的工作奴隶,或者是有了“feeling”的生物呢,那个时候,是不是就一定是那个靠胎生的人类说了算呢?!
套用钱锺书先生在《人·兽·鬼》重版序言中的譬喻,“掘开自己作品的坟墓恰恰也是掘开了作者自己的坟墓,‘自掘坟墓’会变为矛盾统一的双关语”。人类在生命科学中的无限制的挖掘探索,看似是对科学的尊重,其实也正是自掘了人类的坟墓。
克隆技术从初次出现,发展到“2000年美国科学家用无性繁殖技术成功地克隆出一只猴子‘泰特拉’,这意味着克隆人本身已没有技术障碍”,这种越来越逼近人生命的技术,越来越接近生命的内核,越来越踏着人伦道德的底线,不得不使更多的人忧虑起来,以美国为例:
美国基督教联盟声明要游说美国国会完全禁止克隆人类、包括克隆人类胚胎;
美国众议院通过一项决议,禁止一切形式的克隆人实验。美国总统布什已准备在上述决议上签字使其具有法律效力;
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也表示,不会批准克隆人实验的申请;
美国生物技术工业组织的发言人表示:“克隆人实验充满危险而且容易引发道德伦理问题。”
为何都独独害怕克隆人的危机,并且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道德伦理的危机”,它的实质性是什么,它的隐含没说出来的层面又是什么?问题的根本在哪里?
问题在于道德并不是自然物,也不是纯洁无瑕的东西,它来到世间,颇具有像基督教中所谓的“原罪”一样,譬如,“偷盗”是一种罪恶,同时也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可是偷盗的存在,必然有一个“财产私有”的大基础存在,可是财产的最初分配是怎样的呢,一个人最初在他可能的范围内钉了几个桩钉,圈出一块地盘,然后宣布这块地就属于他的,他开始并没有一份比如地契什么的法律文件来证明它的归属;或者在某个地方埋下一粒种子,来年便顺利地收获;或者像历朝历代的各姓皇帝一样,在打下江山后,第一代还是叛逆,第二代便成为了传统。当然,我们可以把以上获得财产的种种手段,都称之为劳动所得,现在除了某些渺无人烟的地方,还存在某些较为和谐的如第二种的纯朴道德观念。事实上,大多数的道德都有一个大的暴力作为基础,或者最终也要寻求暴力来作为它的保护。
道德的复杂性就在于此,它并不是一种唯心的,出于大家良心产生的一个标准,它只是一个在人们中间产生,依据一个大多数人所能接受的标准,道德的范围不能铺得过大,事实上也并不存在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德观念,它只在一个相对多数的圈子中存在。它在本质上是维护人类作为整体或大多数存在的保护方式,道德虽然没有法律那样的强制力,但却有比法律更灵的嗅觉,所谓的不道德,即是个体行为对整体行为的一种挑衅,它同时受权势、功利、虚荣心的影响。古代的女子要裹脚,她们不能再嫁,它的道德观念只是依据男子占主导地位下产生的道德;某些生存条件恶劣的民族有把奄奄一息的老人抛掉的习俗(节省食粮),它也只是一个依据保存有生力量而产生的道德观念。道德只是偏见、强力、良知等综合作用下产生的规范。
道德是整体利益对个体利益的评估,道德是为保存一个整体而作的某种非强制性规范,当然它也会产生一定的道德强制力,而伦理更多的是在血缘等关系上保存一个完整的社会性的自我的规范,它要求人在社会关系,尤其是家庭血缘关系中保存一个绝对单指的自我。“出人头地”等得以建立宏伟社会大厦的厚实心理基础,对于一个自我,一个家族,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等等,它都是为自我找一个自然限定与基础,那是一种出身,一个有迹可寻的渊源,是项羽不想“衣锦夜行”的心理状况,也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引用的“只有重返旧地,才能重拾尊严”的同等心理,也是千百万黑人到非洲去寻根的热潮的心理渊源,也是我国近年来大兴修家谱习气的根本原因。
“浪漫主义者主张摒弃物质文明,亦误以为物质文明能使人性堕落,不知物质只是人性利用厚生之工具,病根在人性,不在物质文明;石斧石箭杀人之效果不如原子弹,然用石斧石箭之原始人与用原子弹之文明人,其存心一也。苏格拉底谓知识即道德,培根谓知识即权力;如何使权力之应用不违于道德,此乃古来文化及教育之大问题,于今尤急需解决而无法解决者。古人有言,‘明体达用’,用之学问,日进千里;体之学问,仍守故步,例如亚理士多德之《物理学》,无人问津,而亚里斯多德之《伦理学》,仍可开卷有益。此事极耐寻思。”(钱锺书语)
所以俄罗斯杜马(下院)将通过5年内禁止克隆、进口或出口人类胚胎的法律。同时,它又非常技巧地表示,按照这项法律草案,禁令的期限的延长或缩短将取决于“道德、社会和对克隆技术的伦理可接受性”。
科学是一种力量,权力也是一种力,而道德却是远远落在后面,这是力量取得胜利后才确定下的规范,当人们在满街克隆人或是机器人游走的地方,像《I,Robert》中描述的情景时,人们再也寻不到了根本的自我,他们翻开海明威的小说,会深深地羡慕起那些无病呻吟的“迷惘的一代”来。他未必有坐在垃圾桶中的背叛意识,因此他也不需要在意识深层被认可,他只要生存或者毁灭。也许他唯一能够并值得努力与奋斗的,是不是就是像影片《千钧一发》中文生证明的那样:“基因与命运无关”。
在精神层面的自“我”的迷失,人们还可以待伤痛过后,重寻自我,或是遁入空门,一求灵魂的庇难所;在肉体层面的自“我”的打击,最严厉的也不过是单个‘我’的消灭,对整个人类并不是什么危机或伤害,人类的生产总是浪费的方式,也没人要去用显微镜看单个人的痛苦;唯有在科学强力的推动下,在哲学意义上失去的自“我”,那才是无法逃避的深重灾难,人类不再有“我”,以及由“我”支撑的一切上层建筑,以及以生命的神秘借以维护的最后一点说教、最后一点信仰,都将破灭,都将消失,道德与伦理依附的生理条件发生变异,就像游戏世界中从来没有靠道德和伦理可以杀戮的对手,人类要面对一个全新的靠未知力量维持的已不再包括道德的各种规范,人类从此是进入到更为刻板、更有规律的生活中去,还是说在自“我”的迷误与沼泽中,在生存与尊严的困惑和煎熬里,陷入内部和外部、小我与大我双重世界万劫不复的厮杀与混战之中!
最后以巴西现行法律作为此文的结束:任何以繁殖为目的克隆人类的行为均属犯罪行为,将被判处3个月至1年的监禁。法律允许进行治疗性克隆,但是必须遵守伦理原则并接受巴西全国生物安全技术委员会的监督。最后的结果,像上世纪对待原子能等摧毁性武器一样的态度,又一次在科学和道德之间作出了妥协,人类的智慧还不像叔本华大师想象的无能,至少在巴西,它又一次中规中矩地取得了局部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