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封建社会发展的鼎盛时期,精神文化方面亦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除了久负盛名的唐诗以外,唐人包罗万象、海纳百川的性格也使得各种宗教也愈发兴盛。国力的增强,帝王的支持,民间的信徒,也让佛教得到更进一步的发展,步入了昌盛时期,香火旺盛无比。
唐朝皇帝中,大多数都极力支持和维护佛教,故在唐时,佛寺塔刹遍于京师,僧尼溢于三辅京畿。
朱雀街以东,从北往南数第五个坊名叫靖善坊,坊中便有一座大兴善寺。大兴善寺可不简单,它乃是隋唐时期的皇家寺院,亦是佛教八宗之一“密宗”的祖庭。至唐贞观年间,大兴善寺已有四百余年的建寺史,这时虽还未成为公认的“密宗祖庭”,但其地位却也不容忽视,正因如此,天竺僧人来唐、翻译佛教经文典籍、传授密宗等事常常在此举行。
大兴善寺的大雄宝殿正**奉着一尊法相庄严的佛像,正是“如来佛祖”。莲台上,释迦摩尼慈眼俯视众生,左手自然放置,右手结个佛印,胸口一个“卍”字既绝又妙,浑然天成,一股“我佛慈悲”的感觉油然而生,周围的环境典雅朴实,看上去佛像好似与它背后的大殿融为了一体是的。
按理说,诸如大兴善寺这等声名远播的寺院不论何时都应该是信徒无数、香客如云,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在这高愈数丈的佛祖金身之下,人数只有了了几名。除了陪同的和尚和站在身后的仆人小厮,却只用一个老者跪在拜垫之上,潜心礼佛。
老者的家境应该不错,从他身上的衣着便能看得出来,虽然颜色和款式并不新潮,可材质却不是普通东西。老者保养的极佳,仅从脸上看,完全不像是一个已经六十岁的人,面色红润泛光,头发亦是乌发居多。此刻他跪在拜垫之上,双目微闭,嘴唇蠕动,低声诵经,一句句经文从他口中传出。
能一人独享一座大殿,老者的身份显然不会是一般人,而他的身份也确实惊人,乃是当朝宋国公萧瑀!
萧瑀此时正在罢官之时,虽然只有一个太子太傅的虚衔,但兰陵萧氏和宋国公的名号却也不是大兴善寺能怠慢得起的。
萧瑀好佛,平时就爱诵经念佛,家里虽有佛堂,但他还是经常来寺院拜佛,大兴善寺就是他经常来的一座寺院。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正在诵经的萧瑀突有所感,睁开眼睛脸带疑色的抬头向上看去。
蓦地,他身子一颤,踉跄着向后倒去,扑通一声仰面躺在拜垫之外的地板之上。
直至摔倒,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更是如遭雷噬般抖如筛糠!右手伸长了指着佛祖金身,嘴唇哆嗦不停,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阿郎!”仆人见主人摔倒,心中一惊,差点没当场吓死,一个箭步就窜了过来,都来不及招呼就在殿外候着的侍卫和其他仆人。
一旁陪同的和尚也顿时面露惊色,这位可是当朝的国公,虽现在并无实权,可也是兰陵萧氏的领头人,甚至还是当朝天子的亲家,他要是在大兴善寺摔出个好歹,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施主!”老和尚年岁也不小了,和萧瑀也是老朋友了,即是担心他也是担心自己,发挥出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箭步如飞跑来,伸手就要把脉,一边说道:“阿顺,快去通知外面的下人和国公府。”
叫阿顺的仆人急忙点头,他只知道这老和尚是大兴善寺的主持,又和自家主人关系不错,来不及细想,就准备按他说的去做。
没等他走出两步,萧瑀伸手指着佛像,颤声道:“佛……佛……”
什么佛?老和尚神情一愣,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以为他是个虔诚的信徒而已。
阿顺听了自家主人的话,顺势一回头,却顿时呆愣当场!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嗓子都变了音,惊叫道:“佛……佛像……流……流血……了!”
闻言,老和尚神情一震,忽然想到萧瑀就是看来一眼偶像才变成如此模样的,而自己是背着佛像的,所以才一直没看到。
他以极快的速度扭过头,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抬头看向佛像。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如坠冰窟!
三伏酷暑,烈日炎炎的现在,老和尚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隆冬腊月,落进了冰窟之中!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打击。
慈眉善目的佛祖,此刻却仿佛凶神恶煞般的双目圆瞪,庄严的法相登时被一股凶狠破坏的一干二净,尤那眼角,鲜血淋漓!不过片刻的功夫,佛像的大部分已被流出的血液染红,金身之上,鲜红一片。
血流成河!
……
太极宫,两仪殿。
两仪殿是举行所谓“内朝”的地方,也就是皇帝和少数几个臣僚共商国事的地方,当然,也是皇帝处理政务和召见大臣的地方,非重臣不得擅自觐见。
此刻,殿内只要寥寥几人,正座之上端坐着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人头戴幞头,身穿明黄袍,面貌儒雅又俊朗,也是名帅大叔,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潇洒。只不过此刻他却蹙着眉头,似是有些不高兴。而他正是唐太宗李世民。
李世民瞥了瞥两边跪坐着的几名臣子,尤其是多看了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人一眼,说道:“朕治理国家,自诩没有犯过齐景公那样的过失。朕自十八岁便经纶王业,北剪刘武周,西平薛举,东擒窦建德、王世充等,二十四岁而天下定,二十九岁登上大位。如今四夷降伏,海内皆安,自谓古来英雄拨乱之主无见及者,颇有自矜之意,此吾之过也。现今上天显示了预兆,这是在警告朕啊!”
“秦始皇平定六国,前隋炀帝富有四海,但他们骄奢淫逸,所以才会失去天命。朕不过才有如此末业,又有什么值得自傲的呢?言念于此,不觉惕焉震惧!只怕重蹈覆辙!”
李世民话刚说完,堂下众人皆陷入沉思,方才讨论的事涉及李世民的德行,他们也不知是接什么话好。不过,有人顾忌,也有人不顾忌,只见一个紫袍老者施一礼,端正道:“陛下,据臣所知,自古以来历朝帝王未有无灾者,但若能修德,灾变自消,陛下因有天变而有所警觉,当反复思量,深自克责,虽有此变,必不为灾也。”
李世民闻言默默点头,魏徵平时喜欢和他对着干,但这番话倒是反过来了,蹙着的眉头不禁舒展开,说道:“玄成——”
未及李世民说完,殿外忽然疾步奔来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宦官,约么十七八岁的模样。小宦官急行到殿内,俯身道:“陛下,宋国公求见。”
被一个宦官打断了话,李世民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颇有些不高兴,就连这些大臣看这名小宦官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李世民到底是帝王,气量甚大,只是沉声问道:“时文说是什么事了吗?”
能在两仪殿当差,宦官也不是傻子,怎么能察觉不到众人的色变,虽然生出几分害怕,但还是如实回道:“宋国公说,是城中大兴善寺内供奉的佛像眼中流出鲜血!”
轰!
李世民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忽然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猛地站了起来,和其他臣子们一样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