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顶池潭东方边际,数百丈的断崖之下,暗红色的削壁上斑斑绿色苔藓和缠绕丛生的青色藤蔓昭示着古老的痕迹,无数粗壮的树根破岩而出,纠缠着衍生,向着远处深渊蔓去。
半空中,数十丈浑身光亮的巨龙荡着清空,往崖下游来,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站在龙首,正是东方日出与玉尘飞。
玉尘飞仰着头不知张望着什么,只见褐红色崖壁上着好似用朱漆红笔挥毫的两行词句:
“承道破天机,天演推六道”
巨龙盘旋着落在了岩地上,东方日出随手一挥,顷刻支离破碎,化为无数星光,朝着东方日出体内融了进去。
“走吧!”
“是!师父!”
玉尘飞转过身来,承天门青玉石门楼矗立在两道飞崖之间。
四座青玉石基台柱之上,布满浮雕云纹,四条五爪巨龙绕着石柱,从祥云中盘旋升起。
外围的两根龙柱之间支撑着上面的重檐屋顶,檐下五踩斗栱,内围的两根主立龙柱破地而立,直贯上层歇山屋顶,檐下八踩斗拱,斜脊尽头的飞角皆筑起铜筑云纹。
中间歇山屋顶之下两条五爪金龙张开的血盆大口,各衔着青玉匾额一角,玉匾上赫然龙飞凤舞的三个金漆大字:
“承天门”
下方刻着一行金漆小字:
“轩辕道天书”
从匾下穿过,东方日出牵着玉尘飞在万丈深渊之上九曲十八弯的廊道中缓步慢走,顶上的廊檐遮挡住了正上方的视线,两旁的雕花青石栅栏挡住了脚下不停变化着的安稳的平地和深不见底悬崖,还有泛着绿意的池潭。
玉尘飞只能斜仰着头从廊檐下的间隙,走马观花似得看着嵌入山崖绝壁上的楼阁和坐落在花间鱼跃池坛上的亭台从身旁穿过。
五殿三阁、四亭三楼、三池两坛,唯有东际深渊悬崖,仅仅靠一条双铁链木板吊桥连接,雾气缭绕的一座高塔,与这些群建相离甚远。
四处佳木参天,花草繁茂,亭台楼阁,琼楼玉宇,错落在山崖,绝壁,这等隐世宗门仿佛与山下钢筋水泥所建造的纷扰的世界隔绝!
他不禁愣住了,“这里是仙境吗?”
……
廊道尽头,矗立着一座丈白朱红色清坛,坛前偌大的青石广场上,八根数十丈高的汉白玉龙柱依托八方,冲天而起,无数巨龙浮凸纹路盘旋其上,威风凛凛,于柱顶探出龙首,眺望八方。
凌空衍生的枝蔓于广场半空伸开了杈,枝繁叶茂,生长成翠绿的穹冠,荫庇住整个广场。
远处一袭青兰锦绫红袍着身的男子,正靠在石螭首上,十指不停的做着敲击,月牙般的眸中透着焦急,望见东方日出走了过来。
男子身形瞬移,立在了东方日出跟前,唇畔带着三分苦涩的笑容:“东方师兄,你可回来了!那几位长老可是对你这次私自下山,颇有意见啊!”。
男子名为流江灵,承天门幻基峰掌座。
听着此话,东方日出削瘦的脸庞上并没有太多讶异,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江灵师弟,那几个老家伙惦记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他们说说又如何!”。
“唉!宗门正值多事之时……咦,师兄,这个孩子是?”
流江灵欲想感叹一番,见到立在东方日出身后的玉尘飞,心生疑惑。
“尘飞!叫师叔!”
玉尘飞望着那名男子,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师叔“后,流江灵心中大惊,“东方……门主师兄,您收徒弟了?”
东方日出唇角含笑,微点颔首,算是默认了。
“门主师兄,你应该知道你的徒弟对于宗门重要性!”
“我既然选了他,就不曾后悔!传我令下去,召紫竹山长老及各峰掌座于祈年坛,我要公布这个消息!”
“是!”
见到东方日出这般正色,流江灵展开眉间皱起的苛纹,正声答道,深深看了玉尘飞一眼之后,退了下去。
“这孩子莫非是师兄的私生子!”
……
承天门,祈年坛广场,东方日出站在祈年殿“万物齐一”的匾额下,着上了一身象征着门主身份的蓝金云纹长袍,玉尘飞立在跟旁,数以千记白袍人影已是立在青龙石阶下,千道携带着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坠千斤般沉重压力,使得他不由得垂下了头。
“呼呼呼”
一道道长虹从各峰闪掠而出,划空而来,虹光退却,六位身着紫金长袍的老者和六位身着红袍的中年男女从中踏空而出……
人群中顿时哗然一片,纷纷俯首贴耳,窃窃私语:
“紫竹山玄字辈,明、虚、空、通、叶、焱六大大长老都来了,今天是什么事啊?”
“不知道啊!这不齐云山司悦,幻基峰流江灵,风河谷风舒,青然峰华违,魂山孟获……各峰掌座都来了吗?”
“诶!东方门主旁边站着的小娃子是谁?”
“不知道!”
……
一袭红莲宫装的美妇,齐云山司悦一落地,朝着东方日出微微点头。当望见东方日出旁立着的玉尘飞,细柳弯眉微微蹙起,墨绿曜玉般的美眸透出异样眸光,冲着东方日出嘴唇微动。
东方日出一愣,苦笑摇头,“不是!”,司悦仍带着三分不信落入右席。
丝丝紫色风雷之气缠绕衣袍的男子,风河谷风舒与流江灵相伴落地,看见一旁头已是垂到胸前的玉尘飞,眸中似有紫色雷光闪过,与流江灵相视一望。
面色古怪的转向东方日出,东方日出苦涩不堪,嘴唇微动,一线音逼出:“他真不是我的私生子啊!”
一连七八道线音入耳,东方日出无语了……
“这是你山下的孩子吧!”
“跟姐我说实话吧,放心,月落那边我会帮忙劝说的!”
“不是?那孩子与你却是有几分相似啊!大家都是男人,懂得!懂得!”
“师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等会不管谁说什么,我都会极力劝说,让这孩子认祖归宗的!”
东方日出面露无奈,见到诸位都列席了,急忙将早就准备的话从唇瓣之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吐出:
“今日,令各位前来!乃宣布一件事情,我东方日出……以承天门第十九代门主身份,收玉尘飞为我亲传弟子!”。
“轰隆”
“哐当”
此话无疑是一天照术法爆裂在大地之上,顿时山崩地裂,天地失色,顿时在人浪之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各种视线都在第一时间交杂在东方日出,玉尘飞身上,目光中有惊愕、疑惑、愤怒……
“选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做弟子!日出,你真的想好了?要知道这可是关乎下一任门主的大事!”
左列首位,眉毛犹如雪花泛白的大长老玄明,瞥了一眼末座两道火眉似要烧到天际的七长老玄焱一眼。
青然峰掌座华违,满脸火麻子抖动,阴冷地看着玉尘飞,嘴角挤出三分冷意,暗道:“东方日出,私生子也做徒弟,你以为这样就能不违宗规吗?”
“门主收徒,可是关乎下一任门主的大事!日出啊,你知道规矩的吧!”
手里团着两颗偌大铁球,身形颇为肥胖的六长老玄通,捋了捋胡子。
“哼!规矩?门主收徒都必须通过门中列位长老同意,老六,这才是规矩,东方……门主,你这么做是不是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啊!”
玄焱一声闷哼,火焰般升腾的眉毛像是要烧着额顶的发际,项颈上凸出的喉结粗野的滚动便是涌出浓厚怒气。
“玄焱师叔,日出不敢违背宗规,但门规也有规定,凡事出有因,皆可以此为准……”
“今日我收玉尘飞为徒,皆因他天赋异禀,身具灵根!”
搬出门规这样的“死物”,东方日出也不敢稍怠。
“嗤”
“嗤”
……
灵根入耳,众人纷纷嗤笑,“东方门主,难道忘记了!修士一脉本就依灵根修行,门中弟子谁无灵根,就连我家用来看门的三眼虎尾犬,也具灵根!”
青然峰掌座华违听了,蔑意大盛,一阵嗤笑,言语之中颇为羞辱,连着众人看待玉尘飞的眼神也带着三分轻蔑。
嘲讽,讥笑,一时侵入耳畔,玉尘飞不甘的紧抿嘴唇,拳头紧握着早已麻木,莹莹泪花在瞳孔里打转,“这世界没有力量就得这样吗?”
“哦!那如果是天灵根呢?”东方日出满不在乎,反口问道。
“吓!天灵根”
“嘶……”
众人纷纷失语,倒吸一口凉气,身为修士,他自然知道灵根品阶的重要性,凡级灵根,堪堪能引动天地之间三成游离灵气以达修行,化基之时,灵墟最多也只能四次凝气,修士一脉之中大多皆此。
而地级灵根,则能引动天地间五成游离灵气,化基至少能达五次凝气,修士之中虽少,但也不是奇货可居,千百年来,就记录也有几千人。
但传说中的天级灵根,不单单能引动至少八成天地之间的游离灵气,而是筑基之时,至少可八次凝气,莫大机缘甚至达到传说中十转生灵。
修真传史之中,记载的天级灵根者,万载以来也才两手之数,无一不是开山立宗的巨擘之才。
长老,各峰掌座,修为较高的徒众纷纷探出灵识,一道道灵识剖析着玉尘飞的身体每一寸地方,恨不得用剖开灵墟,看看传说中的天灵根究竟为何物?
感觉到众人探视着自己,玉尘飞浑身如万蚁着身,五指紧紧的拉着东方日出的衣袍的下摆,忽觉一股暖流入体,抬头,东方日出面露微笑,望着自己,那股暖意流入心田,倒是让玉尘飞轻快不少。
“天灵根,这倒是可以作为你收徒的理由,不过规矩你还是懂得!”
立在枯槁老者旁边的五长老玄叶,鹤发童颜,肤白似雪,岁月的蹉跎好似在她的脸上留不下任何波纹,倒是白了一头墨丝证明它曾经染指过。
她望着玉尘飞,只觉此子身上透着一股灵异,但灵根检测,肉眼凡胎,的确看不出分毫。
“是!烦请各位长老,起命盘!”,东方日出冲着列位长老一抱拳,又转向玄明长老。
“还请玄明大长老主持!”
寻常灵根只需起用灵器引动的天地灵气的程度,便可看出,但天级灵根,唯有依靠命盘阵法,才能检测出来。
“也罢,既然如此,我也想看看传说中‘天灵根’究竟为何物!”
玄明长老一脸凝重,望了一眼玉尘飞,转身看着风舒,“玄道不在宗门……”
又望向司悦,言中也带着伤感之意,“玄通…走了,还差两人,你二人修行灵气颇为合适,随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同启阵吧!”。
“是”
“…是!”
自知此事对于宗门颇为重要,风舒不敢怠慢,身上风雷之气大盛,引动着周遭灵气也颇为不稳定。司悦一听,楞了楞神,眸中闪过的一丝落寞。
“唉!看来师姐还没在失亲之痛中走过来啊!”
一旁流江灵见状,兀自言语,略有神伤。
……
玄明长老交代完毕,一骑长虹落在广场上的汉白玉龙柱顶端,其他长老和风舒、司悦二人见状,也纷纷升起长虹,落在剩余七根龙柱上。
“众弟子护法!”,东方日出一声厉喝。
“是!”
底下近千弟子,闪掠而出,落在广场下,双手结印,升起一股股灵气,隐隐护住广场。
“尘飞,你也去吧!”
玉尘飞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日出袖口一挥,无数荧光自空生成,化作柔力托送着他,落在圆形广场上。
上空一抹翠绿掩住焦阳的日辉,异常的清凉之感渐渐从颅顶百会穴袭来……
“这种感觉怎么好像立在菩提树下啊!”,玉尘飞心生疑惑,但又被广场阵法生起的奇异的气场,压制的不得动弹。
“命盘起!”
玄明长老盘坐在柱顶圆面上,一声大喝,双手结乾印,腹部一抹透亮瞬至全身,往柱身漫去,瞬间柱身龙纹蒙上一层白光。
同时玄通结坤印,一抹土色附体,底下龙柱仿若泥塑。
玄焱结离印,通体火光滔天,底下龙柱顿时一片火色。
玄虚结巽印,丝丝破风声透体而出,底下一股飓风包围龙柱。
玄空结艮印,岩石透体,浑身好似山峦,底下龙柱仿若岩雕。
玄叶结兑印,无数水滴自体析出,落在龙柱上,一抹水色沁染龙纹。
司悦结坎印,一泓清水自下流出,龙柱仿若置于大泽之中。
风舒结震印,银雷凭空乍现,轰隆雷声不绝于耳,底下龙柱猛烈震动。
“呼”
在各形各色的灵气灌输之下,龙柱上各形浮凸龙纹似活了,跃出石面,盘旋着龙身冲天而起,那股声势足以捍天撼地。一时间风云变色,浓云翻腾,雷鸣炸响,狂风怒号,整个龙头峰仿佛置于炼狱一般,惊得众人胆战心寒。
巨大的龙身猛然撞向树冠,眼前的翠色似是虚化,扭曲,交融。无形的旋涡好似苍穹之眼现于空际,突然一注光透出苍穹,直贯旋涡中央,落在玉尘飞身上,地面顿时升起迷蒙的光雾。
在那旋涡之下的玉尘飞此时也是被这天地变幻吓得心室之中的脏器似要飞出来,更在被光柱照耀之下,玉尘飞只觉隐藏的窥视之感,似乎要将自己从内到外,每一寸地方,连骨带肉析出,曝露在空气之中,生生剥离之感,着实让他痛苦万分,急欲超脱解生。
“我还没报仇,我还不想死……”
“我要变强,我要力量……”
东方日出死死的盯着旋涡中央的眼神迷离的玉尘飞,眼见他快撑不住了,心里也是大惊。
“就差一点了,撑住啊!”
他不是命盘,也不了解天级灵根为何物,知道玉尘飞为天级灵根,也是因为菩提祖树的认可……
“啊!”
一股吸扯力自旋涡之中猛然爆发,目标正是玉尘飞的双眼。无法言语的疼痛感自双眼深处爆发,使得玉尘飞瞬间从那种迷离状态中回魂。
魂灵最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股吸扯力纠缠住,生生欲想从双眼处抽离。玉尘飞使出一切念头想要将其留住,但无疑是徒劳……
却见两团闪烁着一白一黑光芒的不明物体夺眼冲出,猛地撞进地面,在光柱升腾的雾气之中,一白一黑两团光球绕着他,沿着广场的中界线,左一拐,右一拐,交汇于广场边缘。
两团光球越转越快,带起的光晕各占半场,两色形成太极状,黑,白两团光球最终落在太极图中阴阳鱼眼处。
“一阴一阳,左白右黑”,俨然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副太极阴阳图!!
太极阴阳图一出,天地灵气如受牵引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在广场上,顿时形成如仙气般的氤霭彩光,一时之间,恢弘的祁年广场上,灵气浩荡,身处在太极阴阳图中的玉尘飞,被众多灵气灌体、体内被生生的抽离之感,也在快速的消逝着。
这时,天上翻滚的浓云之中忽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骄阳的整个日轮已是发出耀眼的光芒驱散着大地的阴霾。半晌,风平雷止,光柱退却,众人纷纷抬首,感受着似是久违的阳光的温暖。
“天啊!月亮怎么出来了!!”
众人惊呼,天上那轮骄阳旁边,明月释放着薄翳的月华,一明一暗,倒是共襄天宇争齐辉!
“日月同辉,太极现,无疑是天灵根才能引动这般造化!”
玄明长老散去灵气,威严厚重的声音响彻在广场之上,一众人等也随之散功,落了下来。东方日出也下来了,弯身扶着虚弱的尘飞,他冲着一众长老,各峰掌座一抱拳。
“不知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玄明长老看向一众长老,长老纷纷点了点头,哪怕是强硬的玄焱,也知道天级灵根对于宗门的重要性,这时也不好说什么,颇为难得的点了头。
玄明大长老转首望向玉尘飞,眸辉柔和似看待己出的亲孙,“既然这孩子身具天级灵根,我等同意你收徒了!”。
抬手一翻,一块雕刻着龙纹,象征着承天门弟子的玉牌现于掌心,递给东方日出。
“谢谢诸位师叔,师伯成全!”
众人相视一望,不约而同的深深看了玉尘飞一眼,眸中复杂情绪各自肚肠……
冲着东方日出一拱手,纷纷架起长虹散去了。
玉尘飞微闭着双眼,迷迷糊糊之间,身上涌来一股暖流,他坚持着睁开眼睛,看见一双似桃花瓣朵的眼眸中透着无比的温暖,那种暖意落在他的心底,融化了些许冰冷。
揉了揉玉尘飞那依旧低垂着的头,东方日出淡然一笑,说道:“跟我回家吧!”。
那飘扬、温柔的声音刚落到小尘飞耳朵里,如同仙乐飘飘,让他那颗如同大海中飘忽不定的蚍蜉的心平定了下来,玉尘飞顿时忍不住了,几乎是冲口而出,“是”。
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那双宛如琥珀的蓝眸中渗出,自他的发红的眼眶中缓缓滑落。
却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两道闪烁着银光的泪痕,悄然无息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