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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眼里有泪(3)

儿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丈夫十年前因病去世了。儿子单位来车把她接去了。抱着儿子的骨灰她悲痛欲绝。儿子单位领导十分同情她,说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她看了看领导肥胖的脸,又看了看儿子的骨灰。领导说:别不好意思,尽管说!她咳嗽了一声。又咳嗽了一声。她看见她一咳嗽领导就打一下颤。她在心里想,我把这话说出来,领导会笑话我吗?她想,领导是大领导,是不会笑话的。她说:我,我,我想赶快回家。她对领导说:现在正是小麦灌浆的季节,我要回去给小麦浇水,不然今年的收成就不好!儿子单位的领导对他的回答很是意外。领导以为她再给他们玩心眼,就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她说没了。领导纳闷说:怎会没呢!?她说真的没了。领导说:人呢是为公死的,这样吧,咱按国家规定,给你五万元的抚恤金!

她一听给这么多的钱,扑腾给领导跪下了,她说: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事情处理得这么顺利。之后,单位就又派出一辆车,把她和儿子的骨灰一起送回家。

农妇的一位亲戚在她儿子下葬的第三天来看望她。亲戚见到农妇时,她正好从田里刚干活回来。农妇清瘦的脸很平静,虽然眼睛红肿,但腰杆挺得很直,像秋风中站立的红高梁。

亲戚很惊讶,说:天哪,这么悲伤的事你怎么还有心去干活?

她说:小麦正灌浆,这个时候不浇水,就耽误了一年的收成。她的回答让亲戚很不理解,当然也是很不满意。她很清楚亲戚是怎么想的。她没有解释,只是放下农具,把亲戚让到屋里坐下。亲戚看到饭桌上有个小饭框,饭框里满满一筐蒸好的馒头。亲戚皱起了眉头。她说:这是我早晨刚蒸好的馒头,你中午就在这吃吧。亲戚很是生气。他想不通,儿子都不在了,怎么还能吃下饭去?难道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你的心肠怎这么狠,这么硬呢?

亲戚不由想起多年前的事:那时农妇丈夫刚去世,他来看望她。当时她的儿子还不到十岁。不到十岁的孩子穿着白布缝的孝鞋,在院子的石台上写作业。他来探望她之前,想像着农妇一定是在家里正抱着儿子死去活来地哭天呛地。可让亲戚大吃一惊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她非常平静。她当时正在给儿子做越冬的棉衣。她说:冬天快到了,她要赶紧给儿子做棉衣,不能冻着儿子。当时也是她主动把他让到屋里坐下,并留他在家吃饭,丝毫没有她预料的那种疼不欲生的惨景。想到这里,亲戚实在忍不住了,嘲讽道:你的胃口真好,丈夫没了,儿子没了,你还能吃得下,胃口真好啊!

她听出亲戚的画外音。她虽是农妇,可又不憨,什么听不出来呢?她的泪水就哗啦流下了。之后,她把泪擦了,说:儿子和男人,是我最亲最近的人。是的,他们两人都走了,他们把我的心都带走了。我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空壳。说起来,我该跟着他们一块走。跟他俩一起走就算了。他们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亲戚哎了一声。说:你可别这么想,再怎么着,你也要活着。人活着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她看了一眼亲戚,长叹了一声说:是啊,人不死就得活着。以前他们在的时候,地里活不让我插手,现在,我不插手不行啊。男人在的时候告诉我,什么重要,粮食最重要。只要活着,人就不能离开粮食。男人在的时候,多次交代我,要好好的对待田里的庄稼。男人说,对庄稼好,就是对他好,对孩子好。

亲戚听了心里一惊。她接着说:麦子正是灌浆的时候,还等我及时浇水呢,错过了这季节,就耽误一年的吃食。麦子是个好孩子,你浇水,你喂肥,他就给你结粮食,就管你的肚子饱。

亲戚的心一动,说:这样吧,你下午在家,我帮你去浇麦子!

她说不了,还是她去吧。她对亲戚说,这一回你替我浇了,以后你还能天天帮我干活?你家里还有很多该干的活,早回吧。

她看亲戚对她不放心就说:你放心,人啊,不死就得活着,就得吃饭,吃饭就得粮食。可粮食从哪里来?从地里啊!

亲戚说是。

她说:不管怎么着,我得把地种好。把地种好,我才能不饿肚子。才能活好!

亲戚说对。

看着亲戚说对的脸,她想对亲戚说:你懂得什么呀?你什么都不懂!可她没有说,只是望着大门以外的麦田……

麦田里的麦子,就像她的男人,在温暖地注视着她,就像她调皮的儿子,在风里起伏……

家宴

茜要在家搞一场小型宴会,宴请她高中时同班的十个女同学。这想法来自茜在超市购物时碰到一个多年未见的女同学,感情的闸门猛地打开,湿了她的心。

茜生活得很惬意。锦衣玉食,饱食终日,除了享乐什么都不做。因为她有一个很能干很有钱的丈夫。

宴请的同学中,有一位是茜的同桌——娟。两人虽同桌,却不同命。娟的丈夫,有一天早上起床,低头穿鞋时,突发脑溢血,一头栽地。虽然大夫尽了心,虽然娟把家里全部积蓄都用给丈夫治病,可一年过去,丈夫仍然卧床。目睹着亲爱的人在受苦,娟心如刀绞。大笔难以承担的医药费,使她心里像压了块巨石。娟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娟本不打算参加宴会的,可茜盛情,一次次请,一次次邀,娟甚为感动。娟便请来婆婆,暂替她照料丈夫。婆婆心疼儿媳,说:去吧去吧,整日里苦,出去和同学散散心,换个心情也好。临出门,娟对婆婆叮嘱再叮嘱,她不放心丈夫,她觉得自己就是为丈夫活着的。

茜的家的确豪华,一进家门,扑面而来的是富丽堂皇:偌大的欧式吊灯,流光溢彩;雕刻着龙凤等古典图案的红木家具,气派典雅;玻璃窗外一目了然的大片私家花园,赏心悦目。娟感受着气派豪华,下意识整了整衣角。

娟是最后一个在同学们面前出现的。娟的同学个个时髦体面。娟也特意把自己打扮一番,乌黑的浓发在脑后盘着一个好看的卷,粉红色的衣服映得她的脸庞和顺柔美。同学们虽都住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有的甚至毕业十几年一次也没见过。拥抱、惊呼、尖叫、放声地笑,这些见面时的仪式几乎把茜的家热闹地翻天。等稍稍安静下来,她们想起娟是需要安慰的,便围在她身边,说些劝慰的话。娟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老同学的关爱,感受着对她这样一个不幸人的怜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感谢。

作为主人的茜虽然浑身散发着富婆的贵族气,却没有哗众取宠的轻飘。茜的言谈举止、一憨一笑都大方得体。她的头发烫的弯曲,衣服是紧身的,显得身形更好看。娟心里很羡慕茜,和茜相比,自己一贫如洗。上学的时候,娟比茜出众,无论从长相还是学习成绩,娟都比茜强。娟觉得生活亏待了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被生活深深伤害的人。但娟自尊心极强,她克制着自己。心想:茜,你过得再好,还不都是你丈夫给你的吗,你若如我这样的遭遇,能有我这份从容吗?

茜自然要在大家都到来之后说几句,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引起了大家的如雷掌声。之后,茜把大家引到餐厅。保姆已经把美酒、佳肴摆满了桌。 因是同学相聚,大家都很放松,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席间,保姆来到茜的身旁,在茜耳边低语了几句。茜立刻现出惊讶,说:“再找找,再找找,不会丢的,放错位子了吧。”保姆说:“不会的,不会的,千真万确我放在那儿的,不会错!”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她们。问出了什么事,什么丢了?茜说:“没什么没什么,什么也没丢。”保姆抢话说:“茜姐的手表丢了,刚买的,两万多呢!上午我亲手放在客厅柜子上的。”保姆的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茜生气地对保姆说:“你下去吧,不要坏了我们的心情。”保姆说:“如果真丢了,我可不负责任,不要等你的同学都走了,再拿我是问!”

一个同学说:“我们一起帮她找找吧,找到了我们心里就踏实了。”大家都附和说:是啊是啊,我们一起找找吧,找到了我们心里就都踏实了。于是大家离开座位,来到客厅,在椅子底下,桌子底下,柜子旮旯,找啊找啊找。可是,大家还是没有找到。保姆像是对茜又像是自言自语:“除非搜身,不然永远也不会找到!”

保姆的话引起大家共鸣,为洗清自己的嫌疑,好多人都赞同,说:还是搜搜吧,搜搜好!娟却不同意,她大声说:“我不同意!”大家一起抬头看她。她说:“我没偷,我就不允许别人搜我的身。”她身边一个同学劝她说:“搜就搜呗,反正咱又没偷。”另两个同学也说:“搜了不就清白了。”娟坚决不同意:“任你们怎么说怎么想,我反正不允许别人翻我的身!”茜一看大家都下不了台,就走到娟跟前,抱歉地说:“对不起娟,我不会同意这么做的,你们都是我最亲最爱的同学。”保姆强硬地说:“你可别先说这么好听。同学又怎样,十几年都不来往,人心可是隔肚皮的。”保姆把脸转向娟说:“你为什么不让搜身?你紧张什么呢?难道是你偷的?!”娟面对保姆的目光,脸气得通红。她没给保姆争辩,一转身,离开茜的家,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茜来到娟的家。娟正给他的丈夫做按摩。见茜来,娟很客气。给茜端茶让座。茜的脸羞红了,说:“娟,很对不起,手表找到了,在花瓶后面找到的,是保姆放错地方了。”娟并不吃惊,笑了笑,仿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茜很愧疚,再次请求娟原谅。说:“娟,你把上午的不愉快忘掉吧!”

面对茜恳切动人的脸庞,娟沉静一会说:“茜,上午我确实偷了你家的东西。”

茜震惊了,轻轻问:“什么,你偷了东西?你开玩笑吧!”

娟摇了摇头,说:“我偷了一块点心装在了裤袋里,因为我丈夫好久没吃上那么好吃的点心了。”娟说着,流下了泪。

茜看着娟,泪也湿了脸……

跑过去,救下自己的幸福

不骗你,这个故事是真的。

刘超的妻子在服装厂工作,这几天上中班。一个月有十天是中班。中班下班的时间是午夜,厂里没有班车送,也没同路工友做伴,刘超呢只得去妻子厂门口接她。

说起来妻子的工厂离他家并不算远,骑自行车也就是二十分钟,只是这条路,是条小路,特闭塞,很少有人走,途中还有一片松树林。这片小林子是自生自长起来的,里面长满了乱草。妻子每次走过这片树林时,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紧张得不得了。所以要求刘超在她上中班的时候一定接他。好在刘超是长白班。让天天接就天天接,对他来说又不是多痛苦的事。

刘超往窗外看看,天黑的很暗。又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就提前二十分钟走出了家门。

深秋的夜晚,风已刺骨,他不由得把脖子缩进领子里。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小雨,可是一整天也没落一滴,夜阴得很厚。厚的像床棉被。

刘超慢慢地骑着自行车。今天反正早出来了二十分钟,不要像往常那么急慌。前面就是松树林了。松树林里黑黑的,出门的时候,刘超忘了拿手电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每次刘超走这片树林的时候,头皮都有点发炸。但他自己壮自己的胆,这个世界没鬼神的,都是自己吓自己。虽是这么说,每次经过的时候心里都紧张得不得了。天晴的时候还好说,特别阴天的时候。今天又是阴天,走进松树林的时候,刘超的心就提起来了。他想,这段路不长,五分钟就走出去了。

松树林里风呼呼的,刘超忽然听到树林深处传出奇怪的动静,这动静在死寂阴沉的午夜不禁使刘超脊梁骨冒出冷汗。一阵不祥的预感向他袭来,他拼命蹬快车轮,想赶紧闯过小树林,可不知为什么,却咯噔停下自行车,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微镇静一下,使劲撸了三撸头发,听上岁数的人说,发为人之梢,是人放灵光的地方。人只要放了灵光,神鬼都不敢上的。刘超睁大眼睛往发出动静的地方张望,可除了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刘超的耳朵听见了:他听到一个女子奋力挣扎的喘息声和从咽喉积压出的十分微弱的呼叫声,间或还有一个男人发出的凶狠的恐吓声!刘超脸色一惊,心脏差一点跳出来,他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该怎么办呢?他手握车把,想:对方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他们有没有凶器?如果有凶器,我不是鸡蛋碰石头吗?他担忧起了自己的安危。忽又一念,打110吧?也不行,等警察来了一切都晚了。是呀,这女子的命运就在我的手里,我若及时地助她一臂之力,或许因此会改变她的命运。如果我想得过多,时间耽误了,错过了救助的时机。不行,遇到这种事,我要光考虑自己的安危,那我还是人吗?假如被欺凌的女人是自己的姐妹,自己这样袖手不问,良心能安吗?一股新的力量在他心中迅速生起,尽管他仍然有些担心害怕,但他灵机一动,丢下自行车,在路边摸了两块石头,朝着那林子飞似地冲过去,边跑,边大声喊:抓流氓呀,抓流氓啊!张哥,五哥,你们快来,别叫流氓跑了呀!

一听到刘超的喊声那流氓便仓皇而逃。刘超没有去追,他望着歹徒消失的黑夜,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被欺负女子蹲在黑暗处,在不停地发抖和哭泣。刘超想走上前,把黑暗中的女子扶起来,可又怕女子不信任他,再次受到惊吓,便与女子保持着一段距离。他对女子轻轻地说:不用怕了,你现在安全了,快回家吧。

女子没有反映。

要不我送你回家?刘超问。

女子仍蹲在原地,只是由低泣变成了轻轻地哭泣了。他想:这女子一定是被吓坏了,他又试着向她走近些,这时女子突然站起身来扑到他怀里,牢牢将他抱住。大哭起来!

“啊!”他惊诧地叫了一声,这个女子竟是自己的妻子!

原来妻子工厂停电,工人无法做工,妻子想,天还不算晚,离家也不远,别等丈夫来接她了,自己就先回了。没想到竟遇上歹徒。多亏刘超赶到,歹徒没有得逞。

一阵怜惜之情潮水般涌上来,刘超把惊悸中妻子紧紧拥在怀里,似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贵。

我亲爱的朋友,当你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请赶快跑上去,也许你救下的恰是你的幸福!

救援

武警救援队长岳峰和他的队员们,牵着搜救犬,端着生命探测仪,在一座倒塌的学校废墟上(也就是原来是教室的地方),搜索着幸存者。

本来那天很好,和往常一样,人们该干么干么,动物们也没啥异常,一切都很安宁。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一点也没有。然而大地震却在瞬间发生了……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地方,立刻成了灾难的中心……正在上课的孩子们,还没等明白是咋回事,教学楼就倒塌了,老师、孩子们连同桌椅板凳一起压在了下面……

看着惨不忍睹的景象,岳峰强忍着泪水,他告诫搜救队员们,一定要争分夺秒,要与时间赛跑。搜救队员就是生命的希望,就是百姓的希望。那些压在废墟里的孩子,都是还没来得及开放的花朵啊。说到这儿,岳峰的泪已流了满脸。

搜救现场外,站着一群人,大部分都是孩子的爹娘。孩子是她们的心头肉,孩子活着他们才能真正地活着,孩子是她们的命啊!那一双双焦急的目光,在眼巴巴地期盼着救援队员能快点从废墟下救出他们那活蹦乱跳的孩子啊!

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救护车,一旦有生命从废墟里救出,救护车就会响起撼天的长鸣。如今,这刺耳的鸣叫,却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今天是震后的第三天了。岳峰的心在流血,汩汩地流。从昨天到今天再也没有搜索到一丝生命的迹象。那么多孩子都去了哪里……他不敢想下去,他在心里默默为孩子们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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