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美
春天的味道真好闻,鲜鲜地 ,暖暖的,甜甜的,爽爽的,还有点母亲乳婴时的奶腥味。我推开窗子,站在窗前,使劲地抽搐着鼻子闻,这味道叫我觉得幸福和愉快, 感觉到春天是那么的浩荡和宽广,感觉我也是春天里的一棵植物了。
窗前的老梧桐,根部已露出地面,被行人踩得脱了皮,光滑地裸着,可春天一来,那紫色的花,就一朵朵,一串串,如烟如梦地开放着、燃烧着,把我的窗前绚烂成一片紫色的霞。
天空传来啾啁的鸟叫声,随即,一对叫不上名的鸟儿,欢快地落在梧桐枝上,用尖尖的小嘴,啄理身上的羽毛。一只鸟啄啄自己的羽毛,又转过头啄它身边的同伴。同伴不领情,拒绝它的殷勤,顽皮地把头闪开了。
有意思。小小的生灵,它们的世界也充满了天真。
童趣啊!好美!像春天一样美!
一个男子从树下经过,或鸟儿悦耳的歌声惊动了他,或鸟儿美丽的羽毛惊讶了他。反正,他停住脚步,抬头看了那对鸟儿,看了好一会儿。那男子点了点头。好像决定了什么,接着他弯腰在地上找什么。找了好大一会,我发现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之后他又左右环顾一下,找到了一个适当的位置,拉开架势,要准备将石头扔过去。
有个女孩,没多大,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正在树下拣落下的梧桐花玩。刚开始她没在意那个大叔叔,这么好听的鸟声谁不喜欢听呢?可她发现那个大叔叔在找石块了,女孩就警惕起来了。女孩的目光像粘住那个男人似的,一刻也不离。当男人拉开架势要丢石块去扔那对正在树枝上歌唱的鸟儿时,女孩叫住了男人说,不许你打鸟!
男人问这个女孩为什么?
女孩说不为什么!
男人说:这个鸟是你家的,你不许?
不是我家的。可……女孩低下了头,女孩想了一会,看了一下树和手中的花说,是春天的!
男人说:你说不是你家的了,我就可以把它打下来!男人说着就又拉开架势,用石头瞄着鸟儿,要预备扔。
女孩好生气,泪几乎要流了。她看看鸟儿看看男人,忽然她拉长铜铃般嗓子,“啊——”地一声。
鸟儿一听“啊”,扑拉飞了。
男子有点生气,拿眼看她。女孩并不惧,脸上漾着胜利的笑,对男子说:就不许你打它!
男子说: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
女孩说:你打它鸟会疼的,一疼它就会哭。
男子被女孩的话逗笑了,说:没听说过,鸟还会哭?
女孩说:那当然,什么都会哭。
男子觉得这个孩子挺好玩,逗她说:鸟怎么哭?你学给我看看。
女孩当真就闭着眼,张着嘴,哇哇地学哭的样。
男子被小女孩逗乐了,哈哈地笑着说:这是你哭,不是鸟哭。
小女孩不服气,说:我哭就是鸟哭。人会哭,小狗也会哭,小猫也会哭,树也会哭。
男子不耐烦地说:你呀,你呀,你真是个小孩子!不听你乱讲了, 再见吧。男子好像不生气了,好像很开心了,就给女孩摆摆手,走了。
女孩又去捡树下的梧桐花。一边捡,一边轻声唱:花儿美,花儿俏,蝶儿飞,鸟儿叫 ……刘锁要回家
刘锁的家是一间租来的20平方米的简易房。爸爸用木板隔成了两小间。刘锁住里间,爸爸妈妈住外间。
进了刘锁的小房间,感觉像钻进了“小盒子”,黑而狭窄。刘锁做作业得把书本放在腿上,坐在床上写。可刘锁还是很喜欢这个“小盒子”,因为,这里是他自己的世界,在这里他感到很安全。特别是当爸爸凶着脸打他骂他时, “小盒子”就成了他的避难所,躲在里面,悬着的心就会放下来。在学校受到欺负时,刘锁回家也躲进“小盒子”。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一进他的小盒子,他就会感觉特安全,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
刘锁很怀念自己的家。他的家在四川西部的一个乡村里。他家是一排新盖的平房。其中最西边的那间是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好大好亮堂,比这个小盒子好几万倍。出了门前面就是菜园,菜园前面是竹园,要多美有多美。可有一天,在外打工的爸爸却把他和妈妈一块带到了他现在住的这个城市。
爸爸是个打工仔,爸爸认为手只要勤快,哪里都饿不死人。刚开始,爸爸在一个工地上打工,妈妈在一个电子厂里上班,虽然是住在这样的小黑盒子里,刘锁还是很快乐的,可最近半年,妈妈的电子厂停了,爸爸的工作也丢了。爸爸整天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脾气变得很坏。
爸爸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啊,爸爸最疼爱刘锁了,在家里的时候,每次去赶场,爸爸都是让刘锁骑在他的脖子上。有次在场上,他要撒尿,喊爸爸让他下来,爸爸让他下慢了,撒了爸爸一脖子。爸爸只是笑,也没打他。就说来到这个城市吧,有次,爸爸单位的老板宴请员工聚餐,爸爸摊的那份没舍得吃,而是带回了家。那可是一个很大的饭盒啊,满满的都是好吃的。看刘锁吃得那么开心,爸爸一个劲地笑。
可近段时期,爸爸的脾气变坏了,动不动就动手打他。开始是用巴掌,后来就用了门后的扫帚。他知道,爸爸打他,是因为爸爸心里憋屈,怨都怨“金融危机”,把爸爸的工作“危机”掉了。半年前爸爸工作的那个工厂,因金融危机大幅度减人。爸爸由于年龄大,没文化,第一批就被减掉了。之后的几个月,爸爸一连应聘了几个工厂,都因年龄大,文化水平低,没有专业技术等原因始终找不到工作。那天,刘锁刚放学回到家,爸爸又是不明不白地抄起扫帚就打。妈妈大声对刘锁喊,快跑啊孩子,快跑!可是刘锁没跑,只是钻进了他的“小盒子”。他坐在自己的“小盒子”里,刘锁抱着双腿,把头埋在双膝上,一边流泪一边想:“金融危机”真不是个好东西,把爸爸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想着想着,他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乡村的那个家,那个家,他太想念了……
爸爸一打刘锁的时候,妈妈总是护着刘锁。妈妈有时哭着对刘锁说:孩子,原谅爸爸吧,他因找不到新的工作,心里太苦了。妈妈的话,刘锁能听懂。所以每次爸爸打他的时候,他都由着爸爸打,他想,爸爸,只要打我能让你找到工作,你就使劲打吧!每次爸爸打过之后都是泪流满面!
今天放学时,不知谁用碳素笔画了一只老鼠,粘在他的后背上。逗得走在刘锁后面的同学哄哄笑。刘锁受了羞辱,脸气得通红,但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发怒。刘锁不能发怒,他知道自己是个乡村娃。在人家的城市,他是没资格发怒的!到家刘锁就钻进自己的狭窄的“小盒子”里,一边做作业,一边让委屈的眼泪任意往下流。这个时候,他不由地又想起川西的那个家,那个竹园,那里的伙伴……他想告诉爸爸:咱的家不在这儿,这个城市不是咱的家,咱的家在乡村啊!
可刘锁不敢说。刘锁怕说了,爸爸又打他。刘锁好想乡村的那个家啊……
这时,刘锁听到妈妈在敲门:刘锁出来,快出来孩子。妈妈的声音与以往不同,显得有力,愉快。妈妈说:锁,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咱明天就回家,就回咱自己的家。爸爸不在这儿找工作了,爸爸要回家承包果园,种葡萄。你二叔今年种葡萄挣了好几万呢。妈妈的声音带着笑:孩子,你再也不用躲在这个黑屋子里了,咱们家的房子虽在农村,可比这黑屋子大多了,亮多了。
刘锁也听到爸爸在说:孩子,出来吧,爸爸以后再也不打你了,爸爸向你道歉。回到咱自己的家,爸爸一切从头开始,把咱的地种好,把果园种好。咱一家人和和气气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妈妈说:快出来收拾你的东西吧,刘锁,这城里虽好却不是咱的家,咱回咱自己的家去!
对这突然的变化刘锁真的有点欣喜若狂。是啊,我们要回家了。要回到我们自己的家了!但一收拾起东西来,刘锁又有些恋恋不舍了,这个小盒子,我要离开你了,我要永远离开你了……
当刘锁和爸爸妈妈离开这个房子的时候,刘锁看着他的“小盒子”,想,回到家,我一定好好读书,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还会回来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不是这个城市的打工仔,我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樱花美
妈妈看着窗外说:春暖大地,樱花开了,我们去郊外的“樱花村”看樱花吧。我顿时兴奋起来:好啊,春天是为我们每个人来的,我们当然要去春天里做一只快乐的“小小小小鸟”。妈妈笑了。妈妈被我的快乐打动得泪眼婆娑。因为我是一个盲人,十六年来,妈妈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我,用她的爱小心翼翼地呵护我,并教我精神振奋地生活,教我如何坚强乐观。我问妈妈:去樱花村远吗?妈妈说:不远,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并告诉我有去“樱花村”的旅游专车呢!
第二天早上,我和妈妈坐去“樱花村”旅游车。那是辆中巴。车上人不少,春色、春景把人心袭得热闹缤纷。汽车快启动时,急急慌慌上来一个姑娘。妈妈忙把座位让给她,说:姑娘,坐这儿吧,这儿上下车方便。姑娘说:谢谢您!然后姑娘就坐在我的身傍。听声音她和我年龄相仿。妈妈在我身后面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然后问姑娘:你一个人去樱花村?姑娘说:是的。我妈把我送上车就回了。妈妈听了没有吭声。姑娘知道妈妈心里有顾虑,忙说:我姨妈家就在“樱花村”,我妈用电话给姨妈说好了,姨姐会去车站接我的。我妈轻轻“噢”了一声,把提着的心放下了。
听姑娘说她姨妈住“樱花村”,我便来了兴致问:听说“樱花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樱花,是吗?我这样的问话她可能没料到,或者她看到我是盲人,我感觉她愣了一下,说:是啊。家家都种的。姑娘说:每年春天,在樱花村,只要迎春花一开出小花,接着樱花就开了,家家户户,大街小巷,一个村子开得花团锦簇,满庭葳茂,绚烂极了。樱花的芳香熏透了整个村庄。特别是樱花村的樱花园,方圆十几里,铺天盖地,遮天蔽日,一望无际的花海,真是太壮观了!女孩说的有些动情,我闻到了她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不知为什么,她的喘息声却给我一种莫名的激动。 我想,此刻如果我要能睁开眼睛该有多好,我要好好看看她。她的脸庞一定焕发着樱花一样的光彩。我说:俗语说看花容易栽花难,樱花好种吗?她笑了,说: 樱花适应性强,不怕寒,不怕旱,很容易移栽。但怕多水,也怕风。我看姑娘是个“樱花通”,就又问:樱花树寿命长吗?姑娘说:可长了,听樱花村的人说,日本有一颗樱花树活了五百多年了,到现在,开起花来都是一球一球的重叠着,都把树压弯。她说话时,一定是看着我的脸,我感到她呼出的热气。我说:你知道的真多,像个樱花专家。她甜甜地笑了,自豪地告诉我,她是半个“樱花村”人。每到樱花开的时候,她就到姨妈家住上两个月,等樱花败了才回家。我给她开玩笑说:等明年樱花开的时候,我和你一起来,也在你姨妈家住两个月。她舒心地笑起来,说:好啊,欢迎你。
汽车到达“樱花村”,我们和姑娘一起下了车,果然,她姨姐已在车站等她了。
等姑娘和她姨姐走远了,我问我妈:那姑娘长得很漂亮吧?妈妈说:是的,很漂亮。我说:她是不是留着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妈妈说:是的,她黑黑的长发很亮,披在肩头像柔软的缎子。我说:她的身材是不是轻灵秀气?妈妈说:是的孩子,她像一只一跃就能飞起来的百灵鸟。我又问妈妈:她是不是有着一双乌黑明亮并且会笑的大眼睛?妈妈好久没有说话,我不知妈妈这是怎么了?就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说:孩子,那个姑娘和你一样,也是一个盲人。
朋友
王清河、王清水,听名字像一对亲兄弟,其实,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那天黄昏,王清河散步,王清水也散步,一个从公园的东门溜达着过来;另一个从公园的西门溜达着过来,最后俩人都坐在了人工湖边的连椅上。他们友好地笑笑,礼貌搭讪后,又各自介绍。这一介绍,他们坐的更近了。他们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岁数也一般大,今年整六十。只是王清河大王清水两个月。更巧的是,他们都是孤身生活。王清河说:他有一个女儿,在美国留学后就定居在了那里。老伴在那里给女儿看孩子。王清水说:我利索,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说完哈哈笑了。之后他们把各自的电话号码、家庭住址写在纸条上,交给对方,说以后常来往。常来往啊!
他们就这样交往了。他们常常在一起散步,说话。
有天下午,王清河正在家看报纸,忽接王清水的电话,让王清河去他家一趟,有事要他帮忙。王清水的话音有些急,像对一个相知多年的老朋友。王清河忙说,好,这就过去!
按着纸条上的地址,王清河找到了王清水家。
王清水正站在家门口恭候。见王清河来,他有些激动。忙把王清河请进屋后,端上他早已泡好的茶水。王清河看出,王清水脸上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
王清河知道王清水心里乱,便安慰:你别忙活,先说说要我帮你什么忙吧!
王清水闷了一会,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说:你跟我来。
王清河跟着王清水去了里屋。里屋摆一张双人床,还有一个老式红木大衣柜,一张藤编摇椅,摇椅已磨出油亮的光 。王清水说:这是我父母住过的房间。他们已去世十几年了,我还一直保留着这里的模样。王清水打开衣柜,从隔层里取出一个非常精致的锦缎方盒,缎面颜色已褪色。打开盒盖,王清河不由地大吃一惊:这是一件青釉瓷壶,壶身刻有变形的九头鸟和鹿兽纹。王清河虽不懂古物鉴赏,但壶之精美令他唏嘘不已。
王清水说:这是元代九鸟壶, 经多位专家鉴定,属同类器物中的珍品。
王清河猜不透王清水为什么拿这宝物给他看。王清水说,壶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是他老人家的最爱。接着王清水说了他的请求:请老哥帮我把这物件卖了。
王清河说:你说什么?让我替你卖这个壶?王清水点了点头。王清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清水叹了声气说:三年前我患了肺癌,在北京的一家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做得相当不错,我以为奇迹在我身上出现了,我能抗过一场生死大劫。可这段时间,我觉得身体有变化,浑身疼痛难受,今天上午去医院检查,果然很糟,癌细胞已扩散到了其它脏器……王清河听得目瞪口呆。他安慰王清水:不要悲观,要相信现代医学技术。并说:北京我有朋友,我陪你到北京去看。王清水笑了,笑得很坦然:这种病我清楚。这次怕是凶多吉少,进了医院就出不来了……
王清河说:不会的,你要有信心!其实王清河知道,他的话苍白无力。然后接着说:你是要我帮你把瓷壶卖了治病?
王清水静静地笑了,说:我已用不着这钱了。我住院也就是用些止疼药罢了,不要死得过于痛苦。我是请你帮我把这东西卖了,替我还一个人的债。用这笔钱,把这个女人的眼睛治好!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纸上详细地写着一个人的姓名、住址。
王清河接过仔细看了看信纸,又抬头看看王清水。
王清水说:你还能想起这样一件事吗?三十五年前,有一个年轻人,受他父亲的熏陶,特别喜爱瓷器收藏。一次到朋友家玩,见朋友家里珍藏着一对乾隆年间的御制青花瓷瓶,此后他坐立不宁。一时糊涂,动了歪念。趁朋友一家人出门旅游的时候,他撬开了朋友家的屋门,找到了放瓷器的保险箱。就在他撬保险箱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女孩是朋友家的保姆。他怕此事败露,操起身边撬保险箱的榔头,朝小保姆打去,榔头击中女孩,女孩昏死过去。后来女孩虽被救活,却双目失明,一生在黑暗里渡过。那美丽的青花瓷,也毁掉了那个年轻人最美好前程。他因此也被法院判二十五年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