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了儿子你就是儿子，你有了孙子你就是孙子了。”
老马现在对坊间流行的这句话持充分理解的态度，他想，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自己的同龄人，哦，这真是这茬人对生活的感受啊！
老马其实也不算老，五十五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老马原先在一个科局当头儿，五十岁那年被一刀切了，也就是所谓的退了二线。
切就切，退就退，老马心里也没有什么不平衡的，现在官场就是这种形式，切的又不是自己一个。老马上午去乒乓球馆打乒乓球，下午去麻将馆儿打麻将，小酒儿照样喝，中档烟儿照样抽着。好歹当了几年领导，老马手头儿挺宽绰。
然而现在，老马很滋润的生活被打乱了，近一个月以来，他没有时间打乒乓球，更没有时间打麻将了。他天天提拎着一个大水杯子往一个新开发的小区跑，在那里看着装修工人装修一套房子。也不只是看着，他同时还得干小工的活儿——他还得根据装修工人的指令不断地跑装潢材料商店买材料。
辛苦是不用说了，秋老虎的天儿，一跑一身汗，但老马没有理由抱怨，因为这套房子是买了给儿子准备结婚的新房。现在家家就一个独苗，都当宠物养着，老马能让儿子来干吗？再说了，就是儿子要来干，他也不放心，现在的年轻人，啥啥都擎现成的惯了，他能整明白吗？
本来，这个小区要十月中旬才交工，但儿子结婚的日子却定在十月十号，是老伴儿找人看的，取十全十美的意思。还有，儿子虽然还没结婚，但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子已经好几个月了，总不能让儿媳妇抱着孩子举行婚礼吧。老马就动用关系找建筑商，提出提前装修。现在的房子都是毛坯房，装就装吧，建筑商就打电话叫来一个小老头儿交代了一下，小老头儿就拿了一串钥匙领着老马左拐右拐来到一座新楼前，又沿着满是灰尘的楼道爬上8楼，捅开一扇防盗门，把钥匙摘下来扔给老马，走了。
老马自己住的房是88平的，给儿子买的房是120平的。以前，讲究养儿防老，如今，养儿养儿，不管他长到多大，只要你还活着，你就得付出一切养着他。所以，你掏钱给他买房，他认为是应该的。你一天跑上跑下挥汗如雨地为他忙活，他也认为那是你应尽的义务。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倒过来了，儿子享受爹的待遇，爹当儿子使唤。这就是独生子女时代的不争事实。
这天，老马去买钉子回来，正坐在一块木板上喝水抽烟，儿子领着儿媳视察来了。儿媳的老爸是副处，级别比老马高，家境也比老马富裕，这样的儿媳，马家人自然得高看人家。
视察完毕，小两口来到老马面前，很严肃地提出了整改意见。儿子认为客厅的壁纸图案不好，儿媳认为卧室的地板颜色不对。
老马心里有气，待两个小祖宗离去后，才忿忿地骂了一句：操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早干啥啦？
但骂归骂，活儿还得按着儿子儿媳的整改意见来干。壁纸好办，用不了几个钱，可那大卧室的实木地板可是价格不菲呀！再说已经给人家截了，能退回去吗？
这天晚上，老马自己闷头喝了半瓶老白干。老伴儿给他做了他爱吃的溜腰花，他也没动几口，他肚子里的气已经饱了。
装修总算接近尾声了，老马看着簇新的房子，自然又想起了他的业余爱好——眼前幻化出了那喜欢的、阔别了一个多月的乒乓球和麻将牌。
这时，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进来了，他的到来，要了老马的老命。
他微笑着对老马说，你怎么把我的房子给装了？
老马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中年男子仍微笑着说，你装修的是我的房子。
开什么玩笑！？老马岔了嗓子喊。
中年男子说，我们素不相识，我怎么会与你开玩笑。请问你买的是八零几？
八零一呀！老马理直气壮地说。
这不结了，你装修的是八零二，八零一是对面呀！中年男子仍不失儒雅地说。
老马与中年男子去了售楼处。老马就在售楼处的屋子里眼前一黑倒下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出据的死亡证明这样写着：急性大面积脑出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