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已经过完了，天却还是没有暖和起来。走在院子里，还是能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也不知怎么的，这雪一下就停不下来了，树枝上的积雪几乎快要将那细瘦的枝干压断，本是未结冰的水榭里也渐渐凝起一层薄薄的冰。
明明冬天都还没这么冷，这踩着冬日的尾巴，却是蓦地冷了起来。
荼蘼抱着热腾腾的饭盒直吸着凉气，夜幕拉黑了天空，这么晚这么冷，她只想着快些送了饭后便回去。
一路的莲花灯光彩夺目，带给了她一种不真实的光华与绮丽的感觉。
远远地就看到了小王爷住的院子，她这时才想起来，来这小王爷府上住了这么久，竟是一次都没来过小王爷的住处，净是小王爷一直跑着来找她。
老管事停了脚步，示意她自己进去。
荼蘼往那院子里瞄了几眼，这才往里走。
她以为小王爷的住处会是华贵得很，可瞧着这装潢，竟与她住的屋子没多大区别。
进了院子，她站在门口敲门，正欲开口，小王爷就从门口开了一丝小缝往外看她。
屋子里似乎是没开灯，荼蘼看到的眼前的人是一副低靡失落的样子。
她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一般在她面前的他都是一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样子。只见他一头青丝泻下，眼眸微垂，应着并不算太明亮皎洁的月光，却焕发出一丝不符合年纪的清冷来。
“你来干什么……”他扶着门框，苍白的肌肤显得他此刻软弱无力。
“给你送饭。”荼蘼看着这样的他，有些不好受。
他不禁颦眉，但还是接过她手中的饭盒，“现在送到了，可以回去了。”
荼蘼本也打算送完就离开，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就不太好丢下他一个人了。
“你吃完我便走。”荼蘼索性赖着不走了。
小王爷定睛看着她，似是思虑了片刻，这才将门全打开。
荼蘼大大咧咧地就走了进来，主厅里铺了地毯，放了个低矮的麒麟纹底的木质小桌。她撩起裙衫，坦然席地而坐，自顾自地倒了杯白水。
小王爷就着她对面的位置，将饭盒放在了那小桌上，坐了下来。
荼蘼抿了一口杯中的白水，被硬生生地呛到了喉咙，“咳咳——”原来是壶酒。这天冷了，鼻子也不灵了，许是染上了风寒自己还不觉得。
小王爷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往她身边挪了挪，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姑娘家的，别喝这些东西了。”
荼蘼忙点头，不顾形象地咳了几声才作罢。
小王爷却是一直盯着她，被一双莹莹含水的眸子注视着，荼蘼蓦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光看着我啊，吃点东西啊。”荼蘼道。
“没胃口。”小王爷面色不变地将饭盒推了推。
“怎么没胃口了？”问完她又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了，然后忙摆手，“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小王爷垂眼，睫毛颤颤若振翅欲飞的蝶。屋内没点灯，门窗却是都开着的，万千缕月华漫过窗棂漫过门槛，洒在地面上。他修长如玉的手握住桌上另一只杯子，为自己满上酒一杯，灌下肚去。
这酒，于荼蘼而言是烈了些。她以为小王爷不常饮酒，也会被呛着，可是没有。她看着他，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我若不吃，你便不走了，是吗？”小王爷摇晃着馥郁醇厚的玉液琼浆，斜斜地将身子往后靠，支着手臂，看着她。
荼蘼点头。
他手中动作一顿，然后轻抿了一口这酒，才道，“你若愿陪我静坐一夜，便留下来罢……”
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她，许是在等她反悔，等她离开。
但她没有。
“我以为你会走的……”他不禁哑然失笑，那张好看的脸上却出现了比哭还难看一副表情。
“你难得觉得我会抛下将不舍都写在了脸上的人，径自离开吗？”荼蘼抬眉看他，表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呵……”他脸色发白，好像月光都能穿透了他的肌肤，“我知道，我知道……你总归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他们？荼蘼默默地看着他。
“痛苦的话，说出来总归是好受些。”
夜雨霖深沉地看着她，道，“今日我与母妃吵架了……”
她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他的声音微微变调，“是为了六哥……她劝我与他反目……”
反目？荼蘼有些消化不过来，向来温顺的小王爷怎么徒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巧，今日我也正好同六哥吵架了……”他讪讪地摇了摇头，杯中的酒已空，他索性拿起整个酒壶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她清亮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他蓦地觉得自己在她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了。
嫉妒发了疯似的增长，心魔开始吞噬着他的心，他却开始不敢告诉她，他有些羡慕夜戟残了，羡慕她对他的关心，羡慕她时刻想要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羡慕当他在她面前提及他时她的期待，一切的一切，他都羡慕得快要发疯，可面对她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嗯？”她探究地看过来。
他不禁躲开了她的目光，不敢看她，又灌下了一大口烈酒，才道，“没什么……”
她似是有些失望了，却也没逼问。
“若是我与六哥反目了，你会在哪一边？”夜雨霖怅然若失地问。他很怕听到她毫不犹豫就说出了他担心已久的答案。
荼蘼木讷，她还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却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深深的醋意，是因为……安轻尘吗？
除了这，她便想不出其他原因了，作为王爷，他职场失意也就罢了，情场也失意了，像是个被父母拿来四处相较的孩子，任何事都不如意，明明怪不得自己，却要承受着更多的伤害。
他本来就只想要得到一个认可，他本来就只想要去追求一份自己想要的爱情，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是连他最爱的母妃也开始责备他……
她咬唇不语，怕说出了更伤害他的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