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易童马上眉头紧锁，但嘴上却不失礼节地说着：“你好！”可谁又知道这人马上被她列入了自己的黑名单。“看来真是不靠谱。”她在心里这样想。
大家已经点好了菜，虽然一桌人有说有聊不亦乐乎，但话题一半是讲述八卦，一半则是询问八卦。
“你是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坐在李易童身边的大龄猥琐男贼笑地问道。
李易童无奈点头：“是。”
“你是心怡的亲姐姐，还是亲戚？”猥琐男平时就这样烦人。
“就是姐姐。”李易童脸色有点变了。
“我跟你说，心怡太厉害了，我们都怕她。”猥琐男像是见了孩子家长的老师，开始按捺不住地告起状来。
“是吗？不会吧。”李易童假模假式地皱着眉头回头看看身边的我说。
“哎哟，你可不知道，她不管说话还是不说话都厉害，我们班同学没一个不怕她的。”猥琐男算是来了劲了。
“不会吧？她跟我们都挺好的，没觉得她厉害呀？”李易童特别能装。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她了，她跟我不但厉害还从来都没好话。按理我比她大这么多，她怎么也应该管我叫声哥吧，可她倒好，不但一点没有礼貌还特别不给我面子。今天要不是你在，我肯定不敢说她。”猥琐男话匣子一打开越说越激动，像是以往在我这儿受的歧视和冷眼都突然涌上了心头，实在是不吐不快。
坐在一边的我勉强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心想他不会真把李易童当我妈了吧，这状告得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旁边的程宣也停下了筷子，睁大眼睛看着对面这位大哥早已走形的大脸。
“她说话就是那样，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李易童平静地解释道。
“不是呀！她跟别人说话都不这样！就跟我这样！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猥琐男一点没有想结束的意思。
我要爆发了，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是觉得他跟李易童这说这些让我很不好意思，二是觉得这人实在是烦人得可以，三是他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少不靠谱的事。
“你废话！你但凡靠点谱我能对你这样吗？你每次都能把我弄急了，是我的错呀？”我当众怒了。
“行了行了，吃饭吃饭。”李易童在两人中间和着稀泥。
“你看看！她平时就是这样！要不就不说话，一说话就急！我怎么也算你长辈，你跟长辈都这样说话吗？”猥琐男不依不饶地说。
我简直恨得牙直痒痒，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性格确实有所缺陷，说话厉害，不给男孩留面子，爱急爱生气。可我也真是分人分事，人不招我我不惹人，人若招我我绝不忍。况且此人平时真没干过让人能竖大拇指，觉得又爷们儿又靠谱的事，不是磨磨叽叽就是挑事算计，再加上他常常目的不纯地劝我和老头分手，每次当我提醒他让他闭嘴的时候，他还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
“废话！搁谁谁不急呀？！”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有错，就都别说了。你既然知道她脾气不好，以后就别老招她。你以后也说话注意点，让着点比你年纪大的。”李易童也受不了了，她早就想大嘴巴抽这男的了，但怕人家以后说这姐俩都有病，就忍了。
我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始终就觉得在对待大龄猥琐男的事情上自己就没错过。对待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式，总不能对谁都和颜悦色卿卿我我吧。但我也听得出来李易童还是向着我的，她这样说也实属无奈。
大龄猥琐男听了这话倒觉得挺舒心，毕竟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批评过我。况且这又是我家里人，这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是一次小胜利了。
坐在一边托着腮看戏的程宣听得有滋有味。她没有插话，像个专业评委一样，安静却敏锐地观察着台上演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演出不结束，她绝不发表感想。
而坐在我正对面的James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其实班里同学都知道他和猥琐男都对我喜爱有加，平时在学校就对我笑脸相迎，事事体贴照顾，偶尔出去旅行回来，还会送我一点不起眼也不会被拒绝的小礼物。但James和大龄猥琐男一样属于有贼心没贼胆，因为我早早就在所有人面前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让这些等着趁火打劫的人只能按兵不动或是退后三分。看到大龄猥琐男这样没完没了地说我，James同学的脸也开始变得僵硬了。
“心怡，喝羊肉卤吧！这是我们台湾最最好吃的一种东西，你一定要尝尝！”坐在James旁边那个没心没肺的学生会主席说。
“来，我给她盛吧。”李易童起身接过了主席手上的空碗。
话音刚落，坐在程宣旁边的副主席把刚端上来的烤肉夹了一块放到了我的盘子里，然后隔着程宣低声说：“快吃吧，一会儿转一圈又没了。”
我一脸懵懂，扭头看见程宣抿着嘴对着我坏笑，顿感尴尬。
我们的眼神交流还没完，同学们的下一个话题就开始了。这就是为什么聚餐热闹，话题永远比上的菜还多还快。
“James，你今天怎么赏脸来参加聚餐了？”James确实是稀客，平时他从不参加任何Party，也从不参加集体出行。因为他是个很牛的自由行者，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也让大家觉得有些神秘。James的家庭条件很好，为人也绅士本分，是很多同学羡慕和向往的对象。从来美读书开始，他就有个计划，那就是毕业之前开车走遍美国所有的州，现在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今天他的出现让很多同学都十分惊讶，所以旁边才会有人那么问。
“因为心怡来呀！我为她来的。”James平时说话就是这种风格，每次都能说得让我脸红心跳，原因真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惊吓。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他照样能保持这种风格，实在让我有些尴尬。
刚刚还不依不饶的大龄猥琐男，听了这话也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自己低着头奸笑。
“这都什么情况？”我一行三人其实都在心里这样发着问，但李易童和程宣很快就弄清了状况，便互相偷笑着对视了一下。
随着八卦消息的传递结束，这顿饭也接近了尾声。结账时大龄男坚持要替我们三人买单，大家当然坚决不让，最后少数败给了多数，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AA了。
“下周末你有空么？我请你们吃饭。”大龄男最后还不忘向李易童发出邀请。
李易童一脸苦相，心想：“真是不会再跟你吃饭了。”但这个识大体的女人保持着微笑说道：“你跟心怡联系吧，到时再说。”
听到这话我眼睛都瞪圆了，这事平时要搁我身上一定当场就拒了。
“对了，我上次就管心怡要你电话她就没给我，你给我一个你的手机吧。”大龄男一贯这样不要脸，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懂事，还是装不懂事。
李易童不想让我为难，于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他。
大家在门口客气地告别后，我迅速地钻进了车里，深深地吐了口气。
李易童和程宣坐了十多分钟都没吭声，只是时不时互相笑笑。我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后视镜里两人找抽的表情。
“行了啊，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的。”我心烦意乱。
“开你车，往前看。”李易童道。
“曹心怡，追你的人是不是特多呀？”程宣阴阳怪气地说。
“别骂人啊，我这样的不把人吓死就不错了。”我回了一嘴。
“不对呀？就光这一桌人我就看出最少有四个看你眼神儿不对的。坐我旁边那神经病虽然那么说你，但像你姐我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盼着吃天鹅肉呢。”李易童慢条斯理地说着。
“别恶心我了，我就算死也不可能看上他。”
“曹心怡同学，我觉得你对面那哥们儿不错，人又懂礼貌对你又好。我看他这一顿饭就基本没看别人，明里暗里看的全是你。”程宣这敲破锣的又开始了。
“我真是后悔带你们来，平时大家真都挺正常的，怎么你们一来就都跟脑袋被门挤了似的，一个个全要疯呀。”这个疑惑已经困扰了我一晚上。
“我觉得，起初是我旁边那个不男不女的同学平时被你欺负得可以，可能他经常看到你对你们家老头那么好，天上地下的落差让他产生了羡慕嫉妒恨。今天一见到我，觉得自己终于有靠山了，抓住时机报复你一下，外加发泄发泄压抑了许久的心头之火。至于其他那几个对你体贴备至的只不过在尽力表现，不想输人一节罢了。”李易童做着总结性发言。
我没有说话，只觉这顿饭吃得格外堵得慌。
“心怡，我觉得你对面那人不错，长得又帅人又好。”程宣仍然念念不忘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那人也不错。”李易童十分同意程宣的意见。
“不错你们收了吧，我给你们牵线。”我没好气地回了过去。
“我们说你呢，你少往我们这扯。再说了，人家还看不上我们呢，是吧？程宣。”李易童明显是在拉帮结派。
“其实，我真觉得出国读书不谈场恋爱挺亏的，你看我跟小白脸，绝对算是地地道道的留学生恋。如果他要是等我毕了业再一起回去，就彻底圆满了。”
“嗯，我觉得也是。我身边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留学生活对于他们来说那真是滋润得不行。”李易童也感叹道。
“别人对你好是好事，别人喜欢你也是人家的自由，你不能对谁都一张铁面，以后走上社会会吃亏的。”程宣耐心地劝道。
“我妈早就说过这话，但我觉得都这么大人了，谁不知道谁呀？明知道人家对你有好感，还利用人的好感满足自己的各种需要，这以后才会吃大亏呢。我对他们没意思，也不可能谈感情，而且我最恨的就是他们经常说诅咒老头的话，包括你们觉得不错的那个。直截了当拒绝不留任何幻想挺好，省得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闹心麻烦。”
三
回到家，我便给老头打去了电话，一是问问工作怎么样，是否一切顺利，二是告诉他毕业典礼的邀请函已经让老师给开了，可能下月初就能给他寄去。
“用不用我现在就给你查查机票？”我问他。
“不用了，我现在时间完全没准，你就算查了也是白查，等我信儿吧。”老头那边明显已经一锅粥了。
“到时你能有空儿吗？”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看看吧，让人替我几天应该可以。但就算去了肯定也在你那待不长，也就一两天吧。”
“一两天是不是太折腾了？”
“再说吧，还早呢，我挂了，那边要炸窝了。”
“好，那你忙吧，注意身体。”
月底是这个学期最忙的时候，各种考试和报告让大家实在有点喘不上气。但最让人头疼的还是小组的项目。早在一开始分组的时候我就没当回事，因为觉得周围那四五个平日厮混的人肯定会在一组。可人总是自私的，大家提交了分组名单后我才知道，有两个叛徒叛逃了。其中一个就是大龄猥琐男，他们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别人非要邀请他们。
“这样的人早看清好，就随他们去吧。”留下来跟我同甘苦共患难的球球这样劝道。
我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但现在只剩三个人就不能形成一个组，最后老师把全班剩下的两个没人要的“寄生虫”硬是塞给了我们。
从老头走后，我基本每天都跟比自己还命苦的球球干到晚上11点以后才从办公室离开。球球是个好人，她不但承担了全组一半以上的工作量，每天回到家还要给我俩做第二天的两顿饭。照球球自己的话说，好在她读研之前已经在美国工作了一年，这里的各种人和各种事她都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再不可思议的事和再不可理喻的人都无法触动她的神经。
题目被分了个最难的，组员不给力就算了还到处抱怨。一个学期下来，基本所有作业和所有报告都是我们两个大姑娘做的。另外两个“寄生虫”从没参加过一次小组会议和讨论，连分给他们的作业也没有一次完成过。
“没有收到邮件。”“我给你们发了你们没收到吗？”“我家里有事得马上回去。”“我在工作今天没时间了。”“我得走了，因为我没车，要去赶公共。”“我不能留下了，因为我要去学校接我妈下课。”“我奶奶死了，我不能写作业了。”……其中一个美籍的斯里兰卡大姐用遍了所有合理和不合理的借口，以及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谎言，目的就一个，什么都不干，但还坚持说自己什么都干了。
但人总有长项，这位大姐的特长就是在老师那儿能说会道。什么都是熟能生巧，大姐因为平时谎话就比实话多，所以自然而然的，谎话也比实话说得还坦然。老师的目的只是希望自己这门课能顺利结束，让大家交上作业罢了，不管谁干，只要有人干就行。再加上不知道大姐跟老师私底下有什么“黑色勾当”，几次开会因为大姐的任务没有完成，老师都理直气壮地把她的部分再重新分配给别人。就这样，干活的人越干越多，不干的人就彻底不用干了。
熬了一个学期可算是要到头了，但越到最后越是要劲儿，球球和我这半个多月把办公室和图书馆当做家，每天吃喝学也都在一起，就剩住一块儿了。也是因为这半个月的经历，我们都后悔当时没有一起合租。
“你说凭什么呀？！不都说美国人正义公平吗？我怎么一点没看见呀？”我一边写着繁重的作业，一边抱怨着。
“嗨，亲娘后娘在咱们这班分得多清楚呀，当时人招生的时候，像咱们这种就是人家用来充数和交学费的。”球球永远都能这么冷静。
“你说怎么就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我可是一板一眼的人，这种人和事让我无法容忍。
“嗨，这算什么呀？原来我们是边上课边工作的，有个女孩没做作业，等二天演讲她要求第一个讲，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把我们同屋一个女孩写的作业给念了。”球球平静地说着。
我听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会吧？还有这种人？那后来怎么着了？”
“这种事只能吃哑巴亏，你跟老师说这作业是你写的有什么证据？被偷了作业那女孩电脑里的原稿都被人给删了，而且人家已经念了你再念一样的就等于抄袭。出门在外真的什么人都有，我们一屋还有人偷东西呢，你就是没见过罢了。”
我听后一身冷汗完全傻了。我在脑子里快速想着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该怎么办，想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跟这人拼了。
“小姑娘，你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以后你就知道，除了你的家人外，其他人就跟地上长的草一样，看都不用多看一眼，更不用跟他们生气着急。我一开始就想好了，反正这作业我一人做也是做，所以我做多少就全当是给自己做的。你呀就是心太重，想太多，你腾出时间和精力多想想那些让你高兴的人和事，比如你家爷，这些小人小事真不值得你在这抱怨。”球球心平气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