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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神龙帝国(三)

苏白鹭也是奇怪这一路上众人的情绪都如此反常,看眼下的情势又是不对,便放下手边的酒囊,说道:“现在纠结这些有什么用?有那些心思不如多想想怎么说服那些假和尚。”

除了之前飞越泰凌山脉之中遇见的那不知名的通天黑影,自从到了东州以后,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这种反常的平静反倒让所有人心生不安。鱼猴子一反常态的安静了许多,只是坐在船的边缘,侧过神直勾勾的看着远方的湖面,五和尚也是少有的默默念着金刚经,没有和鱼猴子有一句插科打诨,南城志倒在一旁,呼呼大睡,而云渐却不停的踱步在船帮上,不时远望着岸上的人影晃动,似乎在期待着花阴帝国的人尽快到来。

苏白鹭在北原是混吃混喝,悠哉游哉的度过了生命的前十六年,如此之间突然被空鲸城的众人拉入了北原的明争暗斗,本就在云里雾里,心中自然也无法理解他们的焦虑的忧愁。

“唉。”他叹了口气,懒洋洋的靠在一边,又开始对着那酒囊中的物事大快朵颐起来。

船外依旧是喧嚣不停,伶人歌姬拉着轻巧曼妙的嗓音,不断冲击着男人们的心弦,月上高楼,紧紧的挂在了远处的一座高大的亭台飞檐之上,仿佛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在漆黑的冷夜中闪闪烁烁。

“来了!”

话音未落,云渐旋即回到了船身之中,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此次不同往日,事关重大,不可有差错!一会花阴使者到了,全权由我斡旋,不可擅作主张,知否?”

话毕,他扫视了一眼在船中疲惫的众人,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消片刻,只听得“唰”的一声,画舫的珠帘似乎被人猛然掀开,叮叮咚咚的脚步声在船上响动,听着约莫也有三五人左右。

这画舫是水郡大湖上的特色,其龙骨狭长,上面甚至可以承载一个小型的楼阁,这都是为了那些夜夜笙歌的达官显贵们准备的。

那些脚步声穿过了画舫最前方的茶室,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歌姬厅的屏风前。

然而就在那咫尺之遥的屏风前,那些脚步声骤然停止,云渐的心也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心道为何瞬间停下了脚步,难道临时有什么变故?但此时他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感受着画舫中凝固的气氛,静观其变。

忽听那屏风后有一个尖厉的嗓音说道:“佛爷,就是这里了。”

话未毕,另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好了,这是赏钱,走吧。”

随即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急急向外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画舫之上。却又听得一个沙哑的女声说道:“三殿下,我们不远万里前来,那些北蛮子竟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云渐知道这话分明就是说给他们听的,但此时谈判桌上,讲究的就是你争我夺,谁能真正的做到釜底抽薪,谁就占据了主动,若是此时主动上前迎接,只会徒让对方觉得自己没有底气。

刚想着,却看见苏白鹭竟然悠哉的站了起来,满脸红晕的就向屏风走去!

幸好鱼猴子身手敏捷,猛然一下从座位上跃起,一把拉住了苏白鹭,喝道:“做甚么?”

却看那苏白鹭回头不解的看着鱼猴子,打了一个酒嗝,含糊道:“人家......让咱们迎接下,要是......不去,不就失了礼节?土......土包子。”

此时五和尚也猛然站起,把手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猛一用劲,就将其按回了座位上,苏白鹭晕晕乎乎的看着生气的众人,嘁了一声,嘟哝道:“一帮......土,土包子......”

云渐看见苏白鹭竟是这般状态,心中是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人竟然在此等关节喝的大醉,不禁担心若是一会谈判开始他要是胡乱说话,该如何收场。

一阵鼓掌声徐徐传来,船内空鲸城的众人抬头一看,一个面容精致,皮肤白皙的沙弥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一个低矮的驼背人,还有一个衣着粗狂的西域女子。

那沙弥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悟明,奉国主之命,前来赴约。”

云渐从头到脚快速的把那悟明观察了一遍,这少年左不过十六七岁,然而眼神中却也是说不尽的坚毅,而他身后的那一男一女,虽然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船内的众人,但身上灵气的威压早就传到了所有人的心中,甚至连平常一贯淡然的南城志也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低矮的驼背男子,又不易察觉的笑了笑。

而那佝偻男子也是极快的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他能分明的感受到,这些毛头小子的灵海相距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只是不远处半躺在那里的南城志,看不穿其修为究竟几何,而眼前那微醺的少年,他的灵海竟然是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分明,只能隐约感受到,在那灵海的深处,似乎有一颗孱弱的嫩芽在生长着。

那佝偻男子迅速的靠近身边的那西域女子,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说着甚么。

为首的悟明完全没有理会身后两个随从的行为,只是对着众人笑笑,又双手合十,点头致意。

鱼猴子也凑到了五和尚的耳边,皱眉说道:“不是说是个假和尚么?怎么连头发都剃了,搞的也太逼真了吧?”

五和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故作气定神闲的答道:“你懂个屁!看这小和尚脖子上带着的佛珠,乃是一百零八颗玄机舍利!”

鱼猴子低声问道:“甚么玄机舍利,玄鸭舍利的,说的明白点。”

五和尚手中捻佛珠的速度快了不少,叹了口气说道:“玄机舍利乃是西漠小乘佛教法统中最高的存在,说明了这小和尚在小乘佛教中的地位,乃是仅次于佛主的!”

云渐也侧耳听到了五和尚的讲解,立马笑道:“花阴佛国三殿下亲自前来,不胜荣幸,可惜身在异邦,照顾不周,万望海涵。”

那悟明抿嘴笑了一下,淡淡道:“凡尘俗事,不增不减,不垢不灭,在哪里,都是虚无。”

云渐笑了笑,他从小饱读经史,更兼百家学识,这佛家经典也是看的不少,当下口宣佛号道:“虽是虚无,却只有殿下能够看清,凡人困厄,需的先得到苦集灭道四谛。”

悟明的表情微微露出了一点讶异,在他的印象中,北原应该都是茹毛饮血的凶恶匹夫,然而从他刚刚进到这画舫中时,就感觉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眼下见到了云渐这般翩翩公子,佛家典籍信手拈来,也不禁顿生了几分好感。

然而他代表的是花阴佛国,前来乃是谈判结盟之事的,纵然再超脱,也需的把国事放在第一位。

只见云渐笑笑,一躬身,示意那三人赶紧入座。

悟明缓缓坐下,简单环视了一下这金碧辉煌的画舫,叹道:“中土人士,多是向往这些镜花水月的事物,殊不知,万千年后,一切成空。”

此时,刚才一直在一旁沉默的五和尚口宣佛号,忽然朗声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曾闻,西漠为了维持佛家道统,动用十万人力,花百年修缮了‘阿喏多罗寺’,想必其富丽堂皇,必不输中土任何一座建筑。”

悟明反诘道:“无明尽乃至无无明尽,无老死乃至无老死尽,富丽也是空,贫瘠也是空,心中无名利,一切都是凡常。”

云渐笑道:“大师行般若多罗密多时,可曾照见五蕴皆空?”

悟明闻言,大笑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菩萨需离一切相,既然诸君还能看见我的法相,自然是不能度世间苦厄。”

云渐忽然表情一变,下意识的向悟明那边靠了过去,正色道:“既然殿下亦不能度世间苦厄,便请出手相助,共同度化这世间恶浊!”

悟明并没有很快的回答,只是微笑着端起手边的一盏茶,慢慢品了起来,问道:“不知阁下和那些权贵之势,人屠之力,有何分别?”

鱼猴子刚才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没机会插上话,现在好不容易听懂了一句,还不待云渐开口,便说道:“北原三国从上到下,君主都是贪恋权色之人,文官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武将均为贪生怕死之徒!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若是任由发展,北原将成人间地狱!”

悟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又如何保证,你们执掌北原,就能没有那些渣滓废物?”

云渐没有多想,有些激动的说道:“北原若是由我们执掌,定然教百姓笃信佛家,一心修善,除去大恶,那时定成人间乐土!”

云渐的情绪有些激动,悟明看在眼中,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然而这却被云渐迅速的捕捉到了,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过于主动,就要将手中的主动权丢了出去!

他正想再加补充,却听那悟明说道:“我西漠信封佛家千百年,时至今日,依旧存在派别之争,门户之见,你们如何能够保证那时的人民就一定能够除恶向善?”

“子非鱼,安知不能向善?”云渐问道。

悟明反问道:“子亦非鱼,安知善恶之向?”

“嗝!”

几乎就在酣睡的苏白鹭突然打了一个酒嗝,被两人的争吵弄醒,大声喊了一声:“小二,上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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