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家务事。
你在单位,合得来就多说两句,合不来可以不说话。在自己家里,这一套绝对是行不通的。
我们公司上市的那年,自己手里有了闲钱,给童薇送回家二百万现金,感谢老婆多年来对我工作的主持。自己过国庆节回家,她就说把我拿回家的钱,给哥哥和姐姐分了分,三家人已经各自买了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两位哥哥和姐姐特意请我们去CD玩一趟,自己推辞了。哪有时间去CD玩,公司的基建刚开始,自己不管生产和销售,基建成了全公司关系民生的头等大事情,董事长不抓谁去抓,老婆理解。从姑姑家出来,我开车去了喜奎叔家,姐姐和姐夫是刚进门,二话不说,我们拉上长辈就去国宾馆撮了一顿,美酒佳肴,信誉卡结账。老人爱抽大重九,姐夫偏爱铁盒中华,一人两条,童薇一见高度五粮液,开口要了两瓶,我们才把长辈送回家,姐姐单让我们去姑姑家吃了晚饭。回来就九点多了,一接阳阳准备回来过春节的电话,洗澡上床,自己高兴地搂上老婆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买好礼物,我们去看望了詹士彪的母亲和外孙。老太太非留我们吃午饭,还亲手烙了饼,女婿去外面提回来的炒菜,摆满了小圆桌。
一晃到了年底,我带队回平野头送了年货,姐夫梁少勇和姐姐回来了,接过铁盒中华,亲了亲姐姐的孙子,给两位老人提前拜了年,开上装满野头给的黑又亮炭块的大卡车,回去给我们车队的师傅们换了席子营的年货。两头工地楼房框架结构已经拔地而起,工程兵团长和政委让我安心回家过春节,第二天早饭后,陈淑桦懒得去办《进京证》,先放下名烟名酒,提前“声明”,和詹士彪不去女婿家单回我家住。我们就出发了。面包车里就放了两块铁板熟肉和年货,开到保定府吃了午饭,回到家天还大亮。阳阳跑下来,请他叔叔和婶婶先上楼,一个人往二楼倒腾年货,还把车停在停车场。童薇是忙着炒菜,陈淑桦切熟肉,詹士彪接过阳阳拿出来的铁盒555,点上抽了一口,大加赞赏。我点上一抽,口味绝对不错。阳阳才解释,这是真对中国人口味的烟,他去香港特意买的,去上海想给我买两条熊猫烟,根本看不见。
“阳阳,你去上海了?”
“爸爸,”阳阳接上我的话,说,“我们一个同学家在上海,去香港就是换了换飞机,去上海玩了三天。”
“吃饭!”
童薇一声令下,阳阳就支起圆桌。陈淑桦端出来铁板熟肉,童薇放下京酱肉丝。我是一盘麻辣牛肉,一盘北京粉丝拌黄瓜片,詹士彪双手端出来一盘红烧丸子,阳阳放下我们父子爱吃的过油肉,陈淑桦摆上去一盘五香核桃仁。
阳阳知道詹士彪不爱喝酒,单给他们放下高级饮料,给我倒了一杯汾酒,足有半斤,放在我面前,坐在身边。
“阳阳,上海好,还是北京好?”陈淑桦说。
“当然是北京好了。”阳阳不假思索地说,“婶儿,上海就跟没有出生的孩子一样,蜗在妈妈的肚子里面,你就去了外滩,也不象北京,到处是心旷神怡的感觉。”
“丑孩,阳阳体会跟我一样。”詹士彪说。
“你们同学家住在什么地方?”我说。
“住在学校。”阳阳说。
“你没去人家家里住吧?”童薇说。
“妈,”阳阳不耐烦地说,“小雨她爸让我住的是招待所,说了多少遍了。她家也就一百平米出个头,跟咱家以前差不多,比现在差得多。我说我爸住的是自己盖的房子,二百三十多平米,大小客厅比她家还大,她就是不相信。”
“你叫她来玩一趟不就相信了。”陈淑桦说。
“婶儿,”阳阳可笑地说,“我小时候就听说上海人瘪三,这回去了上海,刚知道上海人是真瘪三。我就在小雨家吃了一顿饭,小碟小碗的,好象怕客人吃饱。她爸问我想给我爸买什么,我一说熊猫烟,你知道她爸说什么,那个烟好贵,买中华就可以了。我心想买中华还用着去上海,医院服务社有得是。说起来是中国最大的城市,就是瘪三一个!”
正说着,绮丽敲开门,她爱人进门先放下两条熊猫烟。我一问还没吃饭,童薇和陈淑桦忙着拿来碗和筷子,坐下开始吃起来,她们一说逗笑了我们父子。
“丽丽,你还真给他买熊猫烟?”
“薇薇,”绮丽接上童薇的话,说,“丑孩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发了大财,以后过年就给他买两条熊猫烟!”
“阿姨,怎么是不知不觉?”阳阳说。
“你知道你爸给我的股票换了多少钱?”绮丽说。
“丑孩就是实在。”陈淑桦笑了笑,说,“当时谁也没有,为了集资,我还借了我们好同学三千块,给单位凑了三万。拉煤换钱,风里来雨里去十几年,我婆婆就让我跟上他走。没想到公司一上市,股价跟孙悟空翻跟头一样,原本计算价值最多二百亿,一下子就冲高回落超过了五百亿。这几年赶上党的农村政策好,公司的化肥是供不应求。昨天我看股市行情,公司市值一直保持在五百三十亿上下,这都是丑孩的功劳。他现在成了基建董事长,职工想过年请他吃饭,他们连董事长干什么去了,公司就我们几个人知道。”
“二桦,说明丑孩跟以前一模一样。”绮丽说。
“绮丽,中国人比我有钱的多得是。”我说。
“碰一杯!”
绮丽的爱人给大家一一倒上酒,好朋友起身碰杯,我一口气喝了半斤,坐下继续吃饭聊天。
“璐璐没回来?”绮丽说。
“阿姨,我们初一下午就过去了。”阳阳得意洋洋地说,“北京放个炮还得接受管制,好象火药是外国人发明的。我去我爸家,上天台放炮,好好去过把炮瘾!”
三十的人了,阳阳在家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阳阳,拿了博士文凭了没有?”詹士彪说。
“拿了。”阳阳边吃边说,“叔叔,我在美国公司的年薪才三十万,什么时候成了千万富翁再回来。我爸我妈为了我出国留学,花钱上百万,当儿子的回来就得好好孝敬他们,还有老奶奶,喜奎和喜海爷爷,我姑父和姑姑。”
“你是不是在美国有了女朋友?”陈淑桦说。
“没有。我也不想找。”阳阳说。
“丑孩,阳阳真好!”绮丽说。
不是别人夸奖我儿子,阳阳确实给家里争气。过了两年,凭借得就是他手里几项专利技术,他“跳槽”到了一家国际知名大公司,年薪一下超过二百万美元。儿子听我的话,卖技术不卖专利,在美国混了整整六年。成了真正的千万富翁后,听从父母的召唤,他才回了国。
儿子一切都顺利,而在婚姻大事上,真是老百姓的话,“剪不断,理还乱”,连我这个当父亲的单不想去管。
自己发现小雨在追求阳阳,还是春节下午回来。
龚建国和阳阳,领上两个孩子上天台放炮,童薇母女和陈淑桦是炒菜。从北京回来,天都黑了,璐璐包好的饺子冻在冰箱里,詹士彪说去哥哥家午饭没吃好,晚饭一定补上,她们一进门就开始准备晚上好好地吃一顿。
孩子放炮,我上天台去打扫,单听出小雨在追阳阳。
“你别来,听说上午就你这样子的一下火车在公共汽车让人给杀了……我爸爸这里的社会治安不好……当然还是你们上海好了……我什么时候走不是你管的事情……你想跟我一起走,我爸就给我一个人订了一张飞机票……好了,咱们回美国见,带我问你爸你妈过年好。”
说罢,阳阳得意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下了天台。
第二年春节前,阳阳来电话说他不准备回家过年了,派小雨过春节到北京来看望我们老两口。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儿子单给我开了一个“国际玩笑”。
公司的职工集资住房分了,四万平米的大商场也全部租出去了,银行的贷款连本带息一次还清。我拿了百分之五十,陈淑桦和常师傅他们补齐,为公司车队一次先换装了三百辆五十吨的大卡车,公司的股价又升上去了。农贸市场营业额突破了两千亿,我给席大斌发了八十万奖金不能“透露”在股市上,他的小兄弟们年收入超过了十万。南岩望村委会感谢我,席子营进门放下两箱五粮液,他的亲家,就是让我扔出门的治保主任,又放下两箱,硬给了我两条中华烟。
“席书记,晚上喝我的五粮液!”常师傅说。
“常师傅,”席子营点上中华烟,笑眯眯地说,“跟哥说实话,我为啥老在陆老弟面前吃败仗?”
“你就是个老庄主!”常师傅高兴地走到门口,对儿媳妇说,“去跟你大娘说,叫你妈还有陆姨姨来二楼吃饭。”
金锁三兄弟放下菜不要钱,詹士彪和鲁大东父子是一人给了我一箱五粮液。关淑怡特意和陈淑桦去一趟军部服务社,什么大重九,中华烟,还给连我都没有见过面的小雨花钱买了一条金项链和一枚白金钻戒。小任是铁板牛肉,小常师傅是铁板驴肉,一块足有二十斤,戴旗让小黄和小向给我的别克面包车加满油,还代表********罗书全放进车里熊猫烟。都是纪玉华回来看望师傅们,说起在北京愉快地生活,不知不觉中,透露了“可能”是我的未来儿媳妇,特意来看我的消息,大家的礼物放满了面包车。
两个外孙子上学了,户口随了璐璐。我找龚书记一商量,单请老两口照看他们离不开的两个孙子。龚建国不让我掏钱,在学校附近给父母亲买了一套楼房,童薇是星期六肯定接两个外孙去家里吃住过礼拜天。一晃两年过去了,璐璐和龚建国没事干就往北京跑,去孝顺父母,去疼爱儿女。
董事会提前给我放了年休假,戴旗让我过了十五来上班,自己叫上闺女和女婿,腊月二十六回北京。
开出地下车库,席大娟和儿媳妇拦住车,董小义是麻辣牛肉,他儿子是卤猪头肉,都是我们一家偏爱的美味。
“书记,让嫂子过年过来耍。”董小义说着推开龚建国,说,“建国,这是我专门给你爸爸炖的,是我买的肉。”
璐璐高兴地替我给了董小义孙子压岁钱。
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去看望了两位好亲家,放下师傅们带来的年货,请龚书记和纪玉华过年一起来家里吃团圆饭。拐到喜奎叔家,给长辈放下准备好的年货,拿上自己的两件传家宝,才开车回了在医院的家。
“姥爷,姥姥说舅舅不回来过年了?”外孙说。
“咱们叫爷爷和奶奶一起来过大年。”我说。
“姥姥家没有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外孙女说。
“吃了饭,姥爷把爷爷和奶奶送回去。”我说。
“姥爷,我跟姐姐不回去。”外孙说。
“行!”我说。
两个孩子一听,高兴地活蹦乱跳。
只要我回去,两个淘气包是爷爷和奶奶也叫不回去。晚上还得跟上我睡觉,童薇说我身上有了蜜。
腊月二十八早上,我去姑父家送年货,姐夫和妹妹在,梁少勇非让我拿上铁盒中华烟和汾酒,自己才开车回了家。姐姐见我进门,开始和童薇包饺子。
自己闲着没事干,拿出来两件传家宝,坐在沙发上,用鸡油擦一擦,两个淘气包就坐在我的身边。
刚过十一点,姐姐包好饺子,准备去炒菜。璐璐推开门,我单见阳阳前面有个姑娘的身影一闪,提着手里的小提包就不见了,接着是跑下楼梯的声音,璐璐把两个人的旅行箱放进门,阳阳和龚建国也跑下了楼。
“谁呀?”童薇说。
“姥姥,是个女的。”外孙说。
姐姐二话不说,拉上童薇就下了楼。
龚建国进门,高兴地说:“爸,阳阳跟你开玩笑,前天来电话,让我去机场接他和小雨,不让我们说。小雨不知道因为什么,一见你就吓得直哆嗦。”
“你说刚才走到门口的是小雨?”我说。
“爸,对不起你。”阳阳走进门,气呼呼地说,“你别管我们,我先把小雨送到我姑姑家里去。”
说罢,龚建国和阳阳提了一个旅行箱就下楼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收起刀和剑,放进卧室的席梦思床垫里,走到窗台前,单看见小雨进面包车门的背影。
中午饭是童薇作的,就我们和两个孩子。
午休起来,我领上两个孩子出去转了一圈,接了纪玉华问见没见到儿媳妇的电话,进家门就五点多了。
“丑孩呀丑孩,我都没法说你!”
姐夫梁少勇见我进门可笑地一说,姐姐和童薇就是知道笑。璐璐给我泡了一杯茉莉花茶,童薇起身接了龚建国来的电话,说小雨已经上了飞机,和阳阳马上回去,姐姐又开始忙晚上的饭。我给姐夫点上中华烟,坐在沙发上,听了姐姐和童薇的解释,自己刚知道小雨是怕我手里的刀。
“孩子都不怕,她有什么可怕的?”我点上过滤嘴,说,“这个家长辈都是军人出身,我在看守所小号里还住过一百天。怕见刀枪就别进门,我也没请她来。听说在美国,枪械市场到处都是,她好象从另一个星球上来的。”
“阳阳回来,你可不能胡说八道。”童薇说。
小雨第一次来,单给我留下“土老帽”的印象。
阳阳聪明,让龚建国开车去接来了他喜奎爷爷和奶奶,一起吃晚饭。四辈人坐在圆桌前,热热闹闹的。
“阳阳,把传家宝给了我吧。”喜奎叔说。
“不行。”阳阳给老人倒满五粮液,说,“爷爷,我爸爸把传家宝留给我,我还要继承发扬下去。”
“你爸爸不会玩,你会?”梁少勇说。
“我就不相信我姑父不教我儿子练武术。”阳阳说。
“阳阳,小雨不同意怎么办?”姐姐说。
“我现在有她不多没她也不少。”阳阳说。
果真,春节一过,我给了儿子五千块钱,让他去了一趟上海。头一天上午坐飞机去,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
“妈,你别唠叨了好不好?”阳阳坐在沙发上,接着才一字一句地说,“她爸她妈让我去上海,给他们当养老女婿,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那天是大年初五,喜奎叔来了电话,叫我们一家三口去家里吃晚饭。我拉上儿子,开车去了叔叔家。
大哥宝晋和嫂子带来了孙子,婶婶一见阳阳,高兴地拉上他就进了家门。叔叔让我们父子坐在客厅里,嫂子和童薇跟上婶婶去了厨房,准备晚饭。前后一个多小时,阳阳当着老人的面,才一五一十说清楚和小雨关系的来龙去脉。
阳阳博士毕业前,小雨刚被导师相中。两个孩子见面彼此留下好印象,因为都是中国人。阳阳被一家美国公司聘用,就是工资低。孩子辛勤为公司工作两年,在工作实践中发明创造出几项十分实用的专利技术,在一次技术成果展览会上被国际知名的大公司看中。公司老板得知中国的年青人卖专利技术,不卖专利,高薪聘用了我儿子。小雨听说阳阳的年薪超过了二百万美元,开始疯狂地爱情追求。我儿子并不木讷,只是第一次去小雨家,对她父母亲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劝说还没有多少感情的人,有了博士文凭再说。小雨考上博士文凭,和阳阳到了一个实验室上班,阳阳才答应她回北京过年的要求。谁也没想到,我擦试传家宝,吓跑了没进门的小雨,儿子去上海,小雨的父母亲想在上海给阳阳找工作。反正,反正,事情都赶在一块了。
“阳阳,小雨的爸爸妈妈干什么工作?”喜奎叔说。
“是医学院的两个内科教授,带了研究生。”阳阳说。
“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了?”喜奎叔说。
“没有。”阳阳喝了一口水,说,“爷爷,我在美国也没有碰过她,我们两个的关系到此为止吧。……”
说罢,儿子的眼睛湿润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去喜奎叔家接上老人一家四辈,加上童薇母子,刚好坐满面包车。自己在路上去银行取了钱,到石家庄吃了午饭,才直奔平野头。
四奶奶一见阳阳回来了,老人高兴地让孙媳妇去烙饼,喜海叔笑眯眯地放下陈年汾酒,还给喜奎叔拿了两盒大重九过滤嘴烟,两位长辈坐在堂屋里说笑起来。
“喜海哥,你也抽开这么好的烟了?”
“喜奎,要有革命老干部的风貌。”
坐在一旁的四奶奶,可笑两个人的玩笑话。
宝成哥叫来了煤矿的四川厨师,宝奇哥给了他五粮液,我给了他中华烟。宝谦和宝昌兄弟一来,看见大孩子领着小孩子在院里放炮,当着嫂子的面,给了孙子压岁钱。
阳阳就是不接小雨的电话,童薇也没办法。
大年初九,村枣大爷特意来看望四奶奶,喜海叔让阳阳认识了同车而来的聂胜远夫妇。我们一起吃了饭,
正月十五,我们进城里看了舞龙灯,第二天才回了北京,姐夫和姐姐陪着姑父和姑姑就进了门。
谁劝也没有用,阳阳是铁了心不认小雨的父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