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有趣的新闻?”我一边问父亲,一边往茶壶里倒入普洱茶叶。
“放多点。”父亲的脸藏在报纸后面,“恩来同志视察广州要让水上居民上岸定居。”
我又倒入了开水。“那么他们住哪里呢?”大约两周前,我和父亲离开了二沙岛,那是一个放眼尽是菜畦鱼塘。天一黑就没有节目的地方。我们搬到了越秀区,住进了宽敞明亮的爱群大厦。这里让我最喜欢的是有干净的卫生间,还有风扇和暖气,有中西餐厅。虾饺、干蒸、凤爪、皮蛋瘦肉粥、一份《人民日报》一壶上好的普洱茶,不费一点力气就出现在餐桌上。
“总而言之,”父亲放下报纸说,“经济在恢复和发展。”
“希望一直可以保持。”
“不用担心,梅琳,会好起来的。”
二沙岛将成为水上居民的住处,听说政府让二沙岛居民搬迁,会得到不少补偿。消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可正因如此,有人用不少钱买了我家的房子和几亩良田。反正政策还没出来,管他呢。父亲已经买了,这足以让我们过上舒适的生活,足以消除对未来的忧虑。
“今天有什么安排?”父亲问,“你要为下个月宴会买一对鞋了。”
“太好了,父亲,可是我已经有几双漂亮的高跟鞋了。”
学建叔叔准备在爱群大厦举办宴会,父亲将出席。这能让父亲结交商界精英。不过我更希望父亲再给我找个妈妈。如果能遇到让我倾心的人,就更好了。或许我不是传统女人,骨子了没有“父母之命,媒所之言”。幸好,父亲留洋过,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把我关在家里。
说实话,我当初也从没想过和二沙岛的某个男生坠入爱河。也许父亲从小的西方教育传输。我总喜欢证明自已比他们聪明,而不是唯唯诺诺。
“你应该装扮得时髦点,现在你可是年轻女孩。”父亲说着,匆匆站起走出餐厅。伴随着父亲管理的百货公司一起成长,耳濡目染,经商对我多少有影响。这几年,父亲把我送国外学习,也学了不少从商知识。我喜欢在商场做事的掌控感。
走在路上,身旁的小孩正在央求母亲给她买一个玩具。母亲告诉他家里玩具够多了。小孩大哭起来。我不禁冷颤,做父母需要多大耐心对儿女。在二沙岛我的一些儿时玩伴早已做母亲了。她们把孩子当作自已的人生成就。和她们在一起,我难免变得古怪。我想找一份工作,而不是找一个养我的丈夫。这一点让疼爱我的父亲不太高兴。
父亲和他老板态度不同,学建叔叔坚信,女人生来应该留在家庭,尽管妇女从家庭解放了,可大部分男性还觉得女人的身份就是家庭主妇,太受不了他们。新中国都成立那么久了,怎么还一副旧思想模样。
来到十字路口,一位老奶奶停在路边,走上前对她说:“您需要我和你一起过对面吗?”她缓缓地伸出手,搭在我手上。“谢谢。”我小心翼翼地照顾这位年迈的妇说:“社会变化好快,对吧?”
“真是天翻地覆。”
“您真了不起,这么不方便,还一个人出门。”我不想谈论时代变迁的问题。
“我可不想一整天待在家里。”老奶奶说。
过完马路,道别老奶奶。被人群的窃窃私语吸引了。
“你叫王民吧,是不是下个月准备结婚?”一样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说,看着是算命的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算命这回事啊。
“对啊!你怎么知道.”一位身材健硕的男人说。
“家里安排的吧。你会和你未来的妻子白头到老的,她是传统的女人。”算命的说。
“你真厉害,她喜欢照顾家庭。”男人说。
大家纷纷鼓掌,理智告诉我,这一定是串通好的。
一阵平静后,算命的说:“穿红色鞋身,黑色鞋尖高跟鞋的那位小姐能过来吗?”
人们都看各自的脚下,我想他一定不是说我,可人群骚动一番后,为我开了一条路,确认我就是那位小姐。
“你身上有一个金色怀表。”她十分肯定的说。
我脸瞬间红了,低头看着手袋。
他还没完:“盖盒有张照片,一个对你很重要的女人。是吗?”
“是的。”我承认。
“和你很像。”他说。
我开始害怕,我不会上当的。
“你的母亲。”
我没有回答,脸颊像火烧一样。
“她希望你快乐。”
“不,她不应该喜欢我。”
“她爱你,爱你父亲胜过爱她自已。”
我强忍着眼泪,他是说我母亲没有怪我,可她因为我才····,没有人会责怪不懂事的小孩。我看到母亲在我面前闭上了眼。那时候的我却不懂这是死亡。
算命的转移向下一个无知的人。打开怀表,齐刘海,乌黑的发髻,白皙的皮肤。我正遗传了母亲的肤色,而比母亲更漂亮,又遗传了父亲的高个子。走到街角,我看了一眼路牌,意识到走错方向了,不禁自嘲,居然为刚刚的插曲失了魂。至少算命的让我母亲复活了片刻。回过头,阳光撒在脸上,才想起约了父亲吃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