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治病救人还需要药方。”金巴说着笑了。
“遇到重病之人,医者没有保密医术的权利,也没有保密药方的权利。”拉布珠日说。
“可是,这件事背后,明显有着巨大的阴谋。”金巴心事重重。
几人凝思了许久。
拉布珠日叹了一口气,看着徒弟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乌仁陶古斯哈屯半步,除了我们的药,谁给的药都不能喂她吃。”
“好的。”苏德巴老老实实应着。
“那么,苏德巴在这里守着吧,我得去扎仓堪布那里一趟。你也不回去睡一小会儿?”金巴说。
几人走出乌仁陶古斯家时,夜空中满天星斗。
苏德巴、色日吉二人轮流守着乌仁陶古斯,寸步不离。金巴、拉布珠日、楚勒德木三人一天来看三回。那天深夜,苏德巴回去睡一小会儿,一早又朝乌仁陶古斯家走去,忽听有人叫他。一看,是桑布在一块大岩石后伸出脑袋招手。
“你现在每天守着你的仇人,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桑布说。
苏德巴看着桑布,没吱声。
桑布从怀里拿出几包药,给了苏德巴,说:“你每隔一天给你的仇家服一包,这样,那几个喇嘛的药力会减弱的。”
“前几日,乌仁陶古斯怎么中毒了?”
“这事多简单啊。乌仁陶古斯伙房灶台上方不是有一个小小窗户吗?色日吉姑娘熬的药,就在那个灶台上,我从那个窗户伸进手,将一包药倒进了那沸起的药中,”桑布盯着他说,“今后我就不用那么费劲了,反正你在那里。”
桑布说完就走了。苏德巴拿着他的药愣在那里。师父说的话,又在他耳畔回响:“不管恨什么人,没有恨胎儿的道理!治病救人的时候,医者没有权利犹豫!”
色日吉见他来,起身说:“您守着哈屯吧,我去熬茶。”
他想起桑布说的话,想起了伙房灶台上方的那个小窗户。
“伙房之外,其他地方还有灶吗?”苏德巴问。
“有的,有的。我住的旁边屋里还有一个灶。”
“那么,做饭熬药只用那个灶吧。”
色日吉虽没明白原因,但很快点了头。
这个夜晚,协理家人也一直没有睡。
老协理翘着山羊胡子哼着歌,诺日吉玛在熬茶,苏布道达丽坐在一边儿看着老头子。
“老天真是长眼啊,那娘们儿中毒了……”老协理又说,“明天得到寺院上供,拜谢佛祖恩典。”
苏布道达丽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们今天下午刚从乡下回来。一回来就听到乌仁陶古斯中毒的消息,老协理高兴得快要疯了,苏布道达丽却很是冷静。
刚一听乌仁陶古斯中毒的消息,苏布道达丽很是吃惊,接着又感到害怕。平日里因了嫉恨,按说乌仁陶古斯死掉了她都会高兴,但今天刚一听到乌仁陶古斯中毒,她却觉得心惊肉跳:如若怀孕的不是乌仁陶古斯而是我,也有人给我下毒吧?这么一想她就害怕。她不知道谁给乌仁陶古斯下了毒。但她毫不怀疑那是她怀孕的缘故。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乌仁陶古斯和她有着同样的命运。
“就算是乌仁陶古斯没死,她怀中的胎儿也早已毁了。中毒的女人能生出什么正常的孩子?不是傻子就是残废吧!听说乌仁陶古斯身体里的毒还真是不好解呢,”老协理来回踱步,说,“现在咱俩再努力努力,生一个儿子,王爷的宝座就要属于我们了。对了,诺日吉玛,快去给我熬一下那个补药,两包一块儿熬了吧……”
“然后,你让我也中毒?”一直不声不响的苏布道达丽开口说了话。
“啊……不会的吧。”老协理看了苏布道达丽一眼,才想到落在乌仁陶古斯头上的灾难,将来也有可能降落在他女人的头上,不由踌躇了。
“我中毒也罢,你又不会少了女人。但说不准让你也一命呜呼了呢!”
老协理的脸煞白,恼怒道:“你别说不吉利的话。”他觉得苏布道达丽惊醒了他的美梦。
然而,即便苏布道达丽什么都不说,他的梦也该醒了。忽然,一阵重重的砸门声和呵斥声响起:“开门!快点儿!”
诺日吉玛跑出去一看,是旗衙门派来的持着刀剑的三人。领头的是身材魁梧的旗衙门兵头扎木森。
“协理老爷可安好?”扎木森冷冷地说,老协理已经察觉出了什么,腿都软了。
诺日吉玛抢先一步说:“请各位上座儿喝茶吧……”
扎木森没理会诺日吉玛,阴着脸:“你们可听说乌仁陶古斯哈屯中毒一事?”
“听……听说了……”
“知道给王爷的哈屯下毒的后果吧,协理大人?”
“知道……知……道”
“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协理满头是汗:“是啊……谁如此歹毒呢?我也是诧异得很。”
“拿烧红的烙铁烫一下皮肉,这事估计就清楚了。”扎木森冷笑着说,“那么,协理大人,我是奉令弟旗王爷之命来的。哈屯中毒的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您列在嫌疑人名单上的不是我,而是王爷。为什么把您列在嫌疑人名单里?想必您也清楚,您的嫌疑很大呀。不过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这样上了岁数的官人太为难的,只是我们问您什么,您如实回答就是。不过,那个拉布珠日和苏德巴是要吃一些苦头了。”说罢,又朝诺日吉玛说:“你刚才不是说请我们喝茶吗?你的茶呢?”
扎木森在协理家这般耍威风的时候,他带来的几个兵去配药房抓了拉布珠日,又到僧舍抓了苏德巴,把他们带到专门的房间里关押了起来。
办完这一切,扎木森见扎仓堪布去了。他必须要清楚地告诉扎仓堪布,来满巴扎仓抓人,是在行使旗王爷之命。
扎木森走进扎仓堪布家,躬身问了安。扎仓堪布笑着请他上座,说:“我已经听说了,你是按照旗王爷的命令来抓人的。不过我告诉你,你们是中了别人的计啊。”
扎木森诧异:“请堪布大人明示。”
“直说吧,中了别人诡计的不是你,而是旗王爷。乌仁陶古斯哈屯的药是拉布珠日和苏德巴给的。现在的说法是,哈屯从他们给的五包药中只吃了一包就中了毒,这样他们就成了给乌仁陶古斯哈屯下毒的头号嫌疑人。但是,他们要是真想害哈屯,会那样明目张胆地把毒药给她吗?再看其余的四包药,都是无毒的。所以,很明显,下毒者另有其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吗?他们几个满巴正在全力以赴要保住乌仁陶古斯哈屯腹中胎儿,其中就有拉布珠日和苏德巴。你现在却抓了那两个人。这样一来,治疗保护乌仁陶古斯哈屯的人手就不够了。虽说,抓拉布珠日和苏德巴的命令是你们王爷下的,乌仁陶古斯哈屯腹中的胎儿要是流产了,王爷岂不是又要怪罪于你?”
扎木森不由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现在该怎么办?放了拉布珠日和苏德巴?”
扎仓堪布摇了摇头说:“跟我们较量的是阴谋家。跟阴谋家较量,是不用忌讳用计谋的。你抓了拉布珠日和苏德巴,刚好可以变成迷惑阴谋家的办法。你就那么关押着他俩吧。但别忘了,时不时暗中让他们去乌仁陶古斯家看看。”
扎木森躬身谢礼:“感谢堪布教诲,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今后,还请您多多提醒。”
达林台和甘毕勒在自己小屋里坐着,忽见门开,扎木森走了进来。
达林台望着扎木森说:“听说你来抓人了?”
扎木森坐在炕沿儿,喝着甘毕勒盛的茶,说:“我刚见了扎仓堪布,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达林台望着扎木森,说:“只要来到这个地方,你就肯定躲不过麻烦了。”
“想听一听兄长的教诲。”扎木森视达林台为前辈,恭敬并崇拜着,达林台也对扎木森信任有加。
见达林台和扎木森要说事,甘毕勒回避了。达林台开始说起了那部秘方药典,说起了围绕药典发生着的一切,最后说:“你是军人,还是一个兵头。铲除邪恶是军人的职责啊。”
“今后有什么事,希望兄长及时提醒兄弟才是。”
“面临危险的不仅仅是乌仁陶古斯一个人,”达林台说完沉思一会儿,又说,“诊治乌仁陶古斯的那几个人都有生命危险。要好好保护他们。”
金巴抬头一看,发现流浪医生潮洛蒙走了进来,笑着看他。他一跃而起,跟潮洛蒙紧紧拥抱并欢呼:“你怎么突然来了?天上掉下来的?地缝里钻出来的?”
“听说满巴扎仓的僧人们遇到了棘手的事,想帮你们,我就来了。”潮洛蒙说着笑了起来。
“你别开玩笑了,我们真是遇到麻烦了。”金巴请潮洛蒙坐下。
“好吧,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你说说情况,我一定帮忙。”潮洛蒙说。
金巴似乎有点犹豫,说:“我不想将你拉进这个危险的游戏。我们旗乌仁陶古斯哈屯怀孕之后,一些人想堕其腹中的胎儿,我们几个医生想保护那个孩子,就这么着我们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何必再让你也陷进去,那不是害你吗?”
潮洛蒙生气了,说:“你知道我是医生!说实话我并不次于你们满巴扎仓的任何一个满巴。医生见了病人就如同军人上了战场,哪儿有退缩的道理?”
金巴哈哈大笑着说:“我是在试探你呢,其实,我见了你就高兴,知道我有帮手了。”
“好吧,那我俩去看看那位哈屯。”潮洛蒙站了起来。
两个人走进乌仁陶古斯的房间,色日吉守在乌仁陶古斯身边。
潮洛蒙给乌仁陶古斯号了号脉,说:“这个毒,好解。”
“怎么解?”
“不是有那个拉布珠日吗?需要一个方子。”
“那我去带拉布珠日过来,在转经路那边关押着呢。”金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