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昏迷第四天傍晚时分,轩辕府东厢心幽亭里,轩辕呈坤和龙无名两人坐在亭内。
“贤弟,你决定了吗?”龙无名举起酒杯一口饮尽问道。
“无名兄,拜托你了。”呈坤抱拳道。
“既然如此,但愿我能不负所托。”龙无名又喝掉杯中的酒认真道。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各自寻思着。
蕊儿离开心幽亭,来到逸尘的房间,只见逸尘依然守在妙音的床边,低着头,怔怔出神。
“尘儿。”蕊儿走到逸尘身边,看看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妙音,伸出手轻轻捧起逸尘的脸颊,只见逸尘脸颊上都是泪痕,不仅有些疲倦,还有些憔悴。
逸尘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了蕊儿一眼,然后轻轻挣脱开她的双手,转过头,看着安静的躺着的妙音,伸出左手,轻抚妙音的发梢、脸庞,抬起右手,扣住妙音的右手。
“尘儿,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你想让妙音醒来知道了之后担心你吗?”蕊儿看着逸尘的模样关心道。
“你想照顾好妙音,就应该先把自己照顾好。”蕊儿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逸尘的头发小声说道。
“妙音需要多一些时间静养,身体才能慢慢恢复,你为了妙音,更应该振作起来,先把自己照顾好,否则,你若是垮了,谁来替你照顾妙音呢?”蕊儿见逸尘没有回应,便继续耐心道。
“尘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想过没有?妙音既然愿意为你挡下那致命一击,难道她愿意你为她废寝忘食吗?”蕊儿伸出右手帮逸尘擦拭右眼角滑落的泪水,缓缓说道。
“蕊伯母,尘儿明白,只是,只是我希望妙音醒来可以第一个看到我,她看到我,就知道我没有危险,就知道我安全了,要是她醒来的时候看不到我,她肯定会很着急。”逸尘抬起头,泪眼对着蕊儿哽咽道。
“尘儿,我替你守一会儿,你父亲和你龙伯伯在心幽亭等你,你去跟他们一起吃些东西再来照顾妙音。”蕊儿轻声道。
“好,那拜托您了。”逸尘轻轻放下妙音的右手,缓缓站起身,绕过床前的椅子,走向房门口,虽然不舍,但既然是父亲的吩咐,自然得照办。
“嗯,放心。”蕊儿朝逸尘点点头,看逸尘走出房间,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探一探妙音的脉络,脉象虽然趋于平稳,但还是有些无力,这几日喂食不太顺利,只能强行灌一些流食,照此下去,只怕妙音会日渐消瘦,如若还不能恢复神志,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心思于此,不禁叹了口气。
逸尘走出房间,吩咐奶娘照料好妙音,洗了把脸,擦干净,便径直走向心幽亭,远远就看见自己的父亲和龙伯伯两人在各自饮酒。
“爹,龙伯伯。”逸尘走近两人身边,缓缓坐在呈坤左手边,龙无名的右手边。
“尘儿,你先喝点水,再吃些东西。”呈坤转头看向逸尘怜惜道。
“知道了,爹。”逸尘接过呈坤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尘儿,慢点,别急,我替你去守着妙音,你慢慢吃,吃饱了再回房间。”呈坤抬起左手帮逸尘拍拍背顺顺气,接着便站起身离开石凳,走向妙音所在的方向。
“好,爹,我尽快吃完。”逸尘拿起筷子目送父亲离开之后,便开始风卷残云般吃起眼前的食物。
“尘儿,饿坏了吧,多吃点,别噎着。”龙无名关心道,拿起筷子夹了几样小菜放到逸尘碗里。
“龙伯伯,你也吃啊。”逸尘左手拿着碗接着龙无名夹过来的菜,然后右手拿筷子夹了一个鸡腿放到龙无名的碗里后说道。
“逸尘,这些日子以来,你爹跟我讲了许多这十年来的事情,也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龙无名说着把鸡腿夹回给逸尘,示意逸尘自己吃就好,逸尘也不多说什么,左手放下碗,拿起鸡腿啃了起来。
呈坤跟龙无名讲了很多有关逸尘的事情。
逸尘的母亲在世时温良恭俭,蕙心兰质,螓首蛾眉,而且在武艺和音律上都颇有造诣。当然,对逸尘更是无微不至,细心呵护。
逸尘五岁那年,第一次见识了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事,他当时还小,也许并不懂得太多事情,但是他却抓着他母亲的手,说要跟他大伯,跟他大哥、二哥一起练武,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家人,于是,便带着妙音一起跟着呈乾习武。
逸尘六岁那年,他的母亲却因为难产而死。凌姨告诉呈坤只能保大或者保小,呈坤选择保大,最后,逸尘的母亲却让凌姨保小,生下了逸仙。逸尘那时并不明白这些事情,只是一味的怪自己的父亲没能保护好自己的母亲,呈坤心里痛苦,却也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后来,逸尘还一度离家出走,哭晕在轩辕城外被城卫及时发现抱了回府。
呈坤抱着襁褓中的逸仙,来到逸尘的床前,给悠悠转醒的逸尘看着襁褓中的新生儿,说道,你的母亲是因为太爱自己的女儿,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才不得不牺牲自己,我们应该尊重你母亲的选择,也应该把你母亲的爱带给逸仙。逸尘看着父亲怀里的小生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虽然不是特别明白,却只能像父亲说的这样做了。呈坤抱着逸仙继续说道,既然你母亲已经不能陪在你身边,那你就应该像你母亲曾经陪伴你一样,陪伴在逸仙身边,这样你母亲把逸仙交给我们两人,她才可以放心的离去。逸尘看着熟睡中的逸仙再看看自己满脸泪痕的父亲,点点头。
从那时候起,逸尘便开始学习帮忙照料逸仙。后来,逸尘慢慢觉得武功再高也没用,人依然要面对生老病死,与其习武不如学医,于是便在习武一事上逐渐懈怠,经常出入于白发道人的尚宇宫与凌姨的善天阁之间。想念母亲之时,便一个人跑到尚宇宫与白发道人谈心,白发道人便教他何为道,天道、人道、地道之理。逸仙生病之时,逸尘便跑到善天阁与凌姨学习药理,帮忙照料逸仙。
日子一天天过去,逸尘陪伴逸仙一起成长,在逸尘八岁那年,东方绾来到轩辕府中,也给逸尘和逸仙兄妹俩带来许多生机和欢乐,逸尘为了逸仙也愈发的逐渐坚强,逐渐开朗起来。
妙音的父亲虽然对外是以逸尘母亲的远房亲戚为其身份,其实,二者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祖辈立下的规矩,妙音的父亲一族世代守护逸尘的母亲一族,在妙舞出生后不久,妙音的父亲便因病去世了,逸尘的母亲尊称妙音的父亲为兄,因此,才对外称为远房亲戚。
那时逸尘还未出生,妙音只有三岁,逸尘的母亲对妙音疼爱有加,视如己出。待到逸尘出生时,妙音更是一直陪伴在逸尘的身边,帮忙照顾逸尘,感情至深自然不必多说。
“尘儿,你可曾想过,如若妙音不再醒来会如何?”龙无名看着逸尘狼吞虎咽的模样,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逸尘听到龙无名说的话,有点生气,又有点失落,抬头看向龙无名,慢慢放下右手的筷子,把左手的鸡腿骨头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皱了一下眉头,无奈的说道。
“其实,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龙无名喝了一口酒说道。
逸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龙无名,任由眼泪缓缓滴落在石桌上。
“你小小年纪,便能与铁叔论道,可见一斑。”龙无名摇了摇酒壶,已经空了,逸尘见状,便拿过父亲的酒壶递了过来,龙无名接过说道。
“幸福是痛苦站在阳光中的影子,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未免有些悲壮,但却是对世事难料一针见血的理解。”龙无名倒了一杯酒说道,这句话是逸尘跟铁叔在论道之时发生的一件事情悟出来的,当时,正值炎炎夏日正午时分,逸尘与铁叔两人在尚宇宫大殿外的凌宇坛论道,铁叔站着以身体为逸尘挡着炽热的阳光,逸尘因此有感而发,那时,逸尘也不过九岁而已。
“尘儿,你知道龙伯伯的身份吗?”龙无名一饮而尽问道。
“龙伯伯一族不仅是守护禁地的一族,也是世代守护轩辕世家的一族。”逸尘抹了抹眼泪回答道。
“不错,我就直说吧,其实,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龙无名放下酒杯,拿开酒壶认真说道。
“龙伯伯武功盖世,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妙音还未醒来,我,我实在是不忍离开。”逸尘看着龙无名认真的神情,摇摇头,然后又低下头。
“更何况,我知道禁地的规矩,外人不得踏足。”逸尘双手从石桌上抽了回来,慢慢放到身前。
“确实是外人不得踏足,但你若是拜我为师,你便不是外人。”龙无名看着逸尘犹豫不决的模样缓缓道。
“尘儿,你也知道,妙音已经没有什么大碍,醒来只是时日长短而已。正所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与其在此耿耿于怀、儿女情长,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绝世武功,你闯一番事业,如果你对绝世武功没兴趣,我的族人里也有医术超群之人可以授与你,你可以行善天下。”
“我知道,其实你只想与世无争,快活度日,但是,男儿志在四方,你总不能一辈子蜷缩在这轩辕府里吧?”
“我知道你会想,轩辕府将来是由你大哥逸材继承,与你无关,其实,你责无旁贷,毕竟你们是一家人,你父亲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依然能帮你大伯打理全府甚至是全城内外之事,你父亲承受的辛劳与痛苦,你可知晓?”
“如若你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小娃儿,我也不会与你多费唇舌,既然你身上流淌着轩辕之血,就应该接受这份荣誉与责任。你父亲不愿意与你说这些,他只希望你能过简单的生活,可是又担心你今后的处境,于是,才与我说了这些他的苦恼。”龙无名不紧不慢地说着,看着逸尘细微的表情。
“尘儿,今晚我与蕊儿便会离开轩辕城,返回禁地,你也知道,我谨守十年之约一事。”
“我知道你一向做事果断,此事,无须我多言,你自然有分寸。”龙无名看逸尘毫无反应无奈道。
两人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
“龙伯伯,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我也明白爹的苦衷,是我太没用了,我知道,与其我在这里不安、自责,也是于事无补,其实我应该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守护我在乎的人。”逸尘抬起头,伸出双手握住龙无名的双手坚定道。
“嗯,尘儿,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龙无名摸摸逸尘的脑袋说道。
“龙伯伯,我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逸尘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滑落。
“尘儿,你明白就好,不必说了,吃饱了就回去陪陪妙音说说话,晚点我再来找你。”龙无名伸出手帮逸尘擦拭眼角的泪水,心疼道。
“嗯。”逸尘站起身对龙无名点了下头,然后小跑着回房。
龙无名看着逸尘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道,知子莫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