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原来的位置,屋子里却换了样子,店主人也已经换了全然不同的人,她还是住了下来,在他们曾经留下回忆的地方。
北海道的天气很好,泡过澡坐在地板上喝着茶,对面是一片紫色的花海,风很轻,拂过耳边的碎发,清淡温柔,像是淡淡的亲吻。因为到了傍晚,到处都是金黄的残晕,她微笑着看着天地的尽头,仿佛陷入某种美好的回忆,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都染上温暖的浅橘色。
门外传来店主人礼貌的问候声,她才回过神起身去开了门,店主人是个中旬妇女,待人极是亲和礼貌,见莫小北开了门笑着将手中的一大束薰衣草捧给她,淡淡的紫色,像是一片朦胧的梦幻,她着实吃了一惊,花束上没有署名,便向她询问送花的主人是谁,店主人只说不知道。
向店主人表达过谢意她拨通了池陌的电话,对方却是关机,她只好给他留言:
池陌,谢谢你的花。
只是他忘了,池陌从来都不会送她薰衣草。
第二天,她又收到同样的花束,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为了安置这些薰衣草,她不得不去买大大的玻璃花瓶,将它们插在里面,清晨起床的时候会看到紫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盛开,屋子里溢满了淡淡的花香。
这也许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吧。
池陌却老是不开机,打给他的助理,只说出去旅游了,她才放了心,薰衣草还在每天接连不断的送过来,她的房间越来越满,只好去找店主人询问到底是谁送过来的,店主人只给了她一个花店的地址。
莫小北早早的就按地址找了过去,花店的送货员正装了薰衣草去送,上面的地址果然是她所住旅馆的房间号,她忙拦住他问道:“请问这是给莫小北的花么?”
“是,您是……”
“我就是莫小北……”
“请问您的花是要我们送到店里,还是您现在亲自签收。”
她干笑:“呃……我来只是想询问到底是谁定的花。”
许是听到她的问话,花店里一个俊朗的男人探出头来笑着问她:“莫小姐么?”
男人很好看,扬唇一笑,像是花店里所有的花朵都瞬间绽放开来,她一怔,轻轻地“嗯”了一声。男人笑得温和:“请进来吧。”
他给她倒了一杯奶茶,暖暖的带着温香的甘甜,她捧着杯子低头轻轻啜了一口,男人正笑着看她,与其说看,倒不如说是打量,见莫小北发觉,倒也不觉得局促,从容笑道:“莫小姐有双很好看的眼睛,只是不知道问什么总潜藏着忧郁呢?”
莫小北又是一怔,她鲜少遇到这样有意思的人,直接,犀利,奇怪的是并不觉得太唐突。
“因为它等待的太久,快要绝望了吧。”
她低头喝着奶茶,半开玩笑似的看着屋内姹紫嫣红的花草。男人又笑起来:“莫小姐似乎很喜欢薰衣草呢。”
莫小北轻轻应了一声,“我来是想问一下,到底是谁在送薰衣草过来,虽然我很喜欢,但是屋子里已经快要成不开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把屋子腾出来让花住了。”
男人闻言不由爽朗一笑:“莫小姐倒很是幽默……”他的目光不由落到她带着露指手套的手腕上,微微皱了眉,淡淡道:“用不上力么?”
莫小北低头看了看手腕,“嗯”了一声,她发现他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中不由想着这人是不是在故意岔开话题,正想着,却觉男人托起了她的右手腕,她悚然一惊,来不及抽回手,只见他用大拇指在关节处用力一按,虽然伤的厉害,对痛觉早已麻木,被他一按,竟感到针刺一般的痛楚,不由“啊”的惊叫一声,慌忙抽回手来,警惕的瞪眼看他,男人眼底闪过惊喜,问她:“会痛么?”
她赌气反驳回去:“当然会痛,不然你试试。”
男人不由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能这样说的人,莫小姐倒是第一个。”
从花店出来,莫小北还是没有问到想问的问题,因为时间还早,她吃着早餐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街上的人并不多,隐隐的有些清冷,只觉一个人与她擦肩而过,身上似乎被拽了一下,她立即反应过来,转身就喊:“小偷,抓住他。”
那人拔腿就跑,莫小北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到底人家是专业的,前面的人跑得极快,她气喘吁吁,终于弯着膝上气不接下气,正在喘息的时候突然也想到钱包里似乎并没有多少东西,几张兑换来的日元,价值也就是几张老人头,还有几张空空如也的银行卡再没有其他,因为嫌带在身上麻烦,她早将重要的东西放到了旅馆里。
她蹲在街边好气又好笑,想着那小偷看到她的钱包肯定以为她抠死了,为了几百块钱还没命的追上来。正在笑着,忽而余光瞧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很清瘦的样子,似乎也戴着眼睛,在街头一闪而过,倒是像极了……李秘书?
回到旅馆的时候,店主人正在和几个旅客亲热的交谈着,双方打了招呼,店主人突然唤住她,她说着一口浓浓的日语:“莫小姐听说了么,国际上著名的柳黎医生竟然来这里的医院了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正商量着一起去检查一下呢,莫小姐也和我们去吧。”
莫小北礼貌的回绝:“谢谢您的邀请,因为有时在身,我就不去了。”
店主人见她推辞,便也没有在劝,回过头继续和那些旅客们说的兴致勃勃。
第二天,警察局里竟然来了人,说是找到了她被偷去的钱包,莫小北早将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被他们一提立即有些短路,只是她有没有报案,警察怎会知道她丢钱包的事?
钱包很快就被还了回来,问及是怎么找到的,只说是被五花大绑送到警察局门口,因为偷的钱数并不多,也并没有在意,谁知局长竟问起来,他们才不敢怠慢,又是找失主,又是搜集其它罪证,这才真正忙起来。
莫小北总觉得这一次北海道之旅极是离奇,又是送花,又是钱包丢了被主动送回来,终于按耐不住,又给池陌打过去,结果还是关机。拿回来的钱包被她百无聊赖的扔到地板上,一张名片飘然而落,她才记起那是花店的男人给她的名片,走过去翻手捡起来,上面竟赫然印着一个人名:柳黎。
正出着神,店主人却来了,她笑意不减,却带着满脸的歉意:“莫小姐,真是对不住,一个客人要来住店,可是其它的房间都满了,只有您自己是单身……您能否和那个客人合住一个房间?”
莫小北有些诧异:“那个客人不介意和别人合住一个屋子么?”
“我也说了,可是那位客人说一定要住到可以看到大片薰衣草的屋子里,而且并不介意和别人合住一间。”
她终究心软,又不得不佩服那个人的执著,只好答应:“好的,我会把屋子收拾出来。”
店主人顿时感激涕零:“莫小姐,谢谢您。”
说的也是,这样美好的地方,本就应该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来,可是,她终究没有福气等得到。
莫小北边收拾屋子里的东西便想着要住进来的客人是一个怎样的怪人,也许是和她一样吧,伤痕累累的来到异国他乡,只为了独自舔噬伤口,又或者单纯的只是想给自己放个假,这样的女孩子吧。
她出去倒垃圾,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门竟是开着的,想着可能是新客人已经搬了进来,正要进去打招呼,却见门口赫然放着一双男士皮鞋,她顿时吓坏了,跑到前台去询问,结果一直是她被误导,她以为住进来的一定是个女生,于是就没有问就答应了,现在发现竟然是个男人当然便有些气急,气的语无伦次,店主人没有办法,只好告诉她再去协调,莫小北悻悻的回到房间,看到那双皮鞋,到底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进了房间却见里面空空如也。她站在放满薰衣草的落地窗前发呆,只听身后有人轻声叫她的名字。
“小北。”
她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响,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只觉身上的热血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顶,轰轰的乱响,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的低沉语气,仿佛那日在他们所住的屋子里,半夜里她肚子痛到几乎绝望,他跑过来将她揽在怀里,极轻极低的叫着:“小北……”
“小北……”
她那么痛,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像是攥住一棵救命稻草,可她还是清晰的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用的香水一直觉得清冷,像极了古代男子薰得寒香,可是那晚,她却觉的,他身上的香,是暖的。
她不敢回头,只怕这是梦境,像是泡沫,手一碰,就会消失。
他总是最了解她,这样怕失去,虽然过了四年,可还是那个他记忆里的莫小北,他上前轻轻地将她拥到怀里,贴着她的肌肤,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的身体极细微的颤抖着,像是秋天害怕枯萎的落叶,他怕惊吓了她,缓缓地扳过她的肩膀,极柔的声音:“是我。”
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眼前模糊的都看不清他的样子,这样不争气,只是知道哭,她抓住他的衣服哭得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看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她却哭得越发厉害,怎么也止不住。他戏谑的笑,也不管她满脸泪痕,低头俯身吻她,轻声说着:“Jetaime!”
门口远远的传来店主人惊喜的声音:“莫小姐,我替您问到了,正好有一对夫妇要退房,另一位客人可以立刻搬过去……”声音到了门口嘎然而止,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屋子里的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宇雨辰抬起头来好笑的看着莫小北,她满脸通红,从他怀中探出脸来对店主人说:“麻烦您了,他不换了,这位……是我丈夫。”
尾声
临近新年,街上的寒酷似乎也被洋洋的喜气冲淡了,婚纱店里更是一片喜庆气氛,周惠鹤莫小北等的不耐烦,不停地问着“好了没有。”
纱质的帘幕缓缓拉开,莫小北穿着婚纱羞赧的问她:“怎么样?”
这是天宇雨辰专门找名设计师设计的婚纱,胸部的抹胸完好的衬出纤长圆润的双肩,优美如天鹅般的颈项,一串串价值连城的钻石镶嵌其上,裙摆蓬松向下,遮住围拢的腹部,垂至脚下,仿佛清晨飘散的花香,充满了香甜气息,她将瀑布一般的发高高挽起,浅浅的上了点妆,只将她精致的五官刻画的更加高贵明媚,身后打起朦胧的光晕,她袅娜的站在那里,甜甜的笑起来,只如一朵娉婷的雪色蔷薇。
周惠和莫小南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莫小北被她们看得发窘,只得又重复问道:“怎么样?”
莫小南如梦初醒,激动地哇哇乱叫:“好漂亮,看得我都想结婚了!”周惠忍不住白她一眼:“你和夏洛爱情长跑那么多年,也该自由够了,还是快把自己嫁了吧!”莫小南扭着头轻哼:“没听说过么,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转过脸来朝莫小北扮鬼脸:“姐,你可真勇敢!”莫小北被她逗得好笑,又苦于身上的婚纱,只瞪她一眼,又劝道:“小惠说得对,你们也该考虑下了。”莫小南不满的唠叨:“看你,还没结婚呢就学念经了,小心姐夫受不了紧箍咒,自己跑回花果山去!”周惠乐的大笑:“放心好了,小北是如来佛,才不是唐僧。”莫小北被她们取笑的脸色通红,抓着裙摆干着急:“周惠!”
见自己的姐姐受欺负,莫小南自然是帮一家人,一把挽过周惠的胳膊,故作神秘的挨过去,“听说最近某人的公司门口新填了一尊会走的雕像,一到下班时间就会出现……”她仰头看想天花板,用手指勾着周惠的头发轻轻打着圈:“唉,到底是谁这么有福气……”
莫小北早已乐不可支,周惠被莫小南取笑的耳根都红了,忍不住上前拧她,边笑边骂道:“你这个小南,连我也敢欺负,小心我向夏洛搞你的状!”
莫小南边大笑边往后退:“告吧,告吧,他能把我怎么着。”
周惠眼尖,一眼看到正走进来的一行人,只捂着唇嘿嘿傻笑,莫小南还未反映到底是什么回事,人已经撞倒了走进来的人身上,一个有力的掌心一把将她接住,随后便有个声音溺宠的取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说话的人自然是夏洛,莫小南顿是被扎了屁股一样跳起来,转过脸来瞪周惠,见周惠笑的几乎掉下泪来,转过脸来闷哼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姐夫呢?”
话一落地,只见天宇雨辰已经大步走进来,夏洛连忙拉着莫小南和周惠走开:“我们去那边看看。”
只剩了他们两人,莫小北有些紧张得看他,轻声问道:“好看么?”
他笑起来,唇角完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带着身上味淡的风尘气息上前轻轻将她拥住:“当然,我的小北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
她伏在他怀中抿着唇笑,随即想起什么:“柳医生说明天要察看胎儿的情况,你如果有事我就叫小南在家里陪我。”
“不用,我会叫妈守着你,柳黎过去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和他一块过去。”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他静静的环住她,满身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低低的叹了口气,才说:“陌来信了,他说他会赶回来,关于妈,我也早已和她谈过,我相信经过这么多的事,她会很好的接纳他,毕竟,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他不由微微用力:“小北,我们的婚礼不会有遗憾。”她只是不说话,将脸靠在他的胸前,抬眼只见他身上西装的疏密纹理,纤尘不染白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在这样冷酷的色彩搭配下,却是别样的温暖和谐,她睁着眼睛看他冷硬的下颚弧线,轻吸口气,全都是属于他的味道,他就在她的身边,在这样美好的时刻,他在这里,只属于她自己。
她不由将脸埋到他的胸前,柔声说:“雨辰,谢谢你,我很幸福。”
他眼眸一深,俯身吻她的唇:“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