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森林的夏风，镜凓不好形容，只知道大体上是温暖的——然而只是温暖罢了，一点都没有镜凓喜欢的寒冷。论寒冷，估计没谁比得上E7那片雪原的冬天。但是，之于镜凓，温暖是致命的。
树很高，至少这里是这样；仅仅是最低的树枝，估算一下大概有十几米。即使是盛夏，仍然有些许光，从树冠间泻下来。对于綝岚，这很致命；更何况黑暗空间太小，是否使用并没有本质区别。从刚才的试探中，镜凓弄明白了对手的一些基本特征：力量和敏捷强，但是索敌很弱。论敏捷肯定比不上镜凓，这不是硬拼的理由。不得不承认，这种节骨眼上，镜凓天生的冷静起了很大的作用；或许他只是无表情而已。这不是为了防止心理战，肯定有帮助就是了。
镜凓粗略算好方位，待两人冲来时，向前一歪，避开一人的剑锋，又试图格挡第二人——没有被轰飞是他运气好，这无疑是一个蠢主意。同等水平下，“龙”血脉能够获得很大的力量加成，而只有正统的“龙族”“人”，才拥有这种特质。人造人是没有的。守卫的力量，自然是比镜凓强上不少。唯一的好消息是，镜凓高估了守卫的速度，这才挽回了镜凓的劣势。
就在那一刹那，他有了个小想法。
给綝岚做了个“做好战斗准备”的手势后，镜凓稍一侧身，尽量横向移动一些。龙帮那群卫兵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跑不过来，只好随手放了两记光刃，大概是火刃，径直踏了过来。
等等，这完全超过预期了啊！
镜凓只是有点惊诧，但几个回合后，他已经撤到了外侧，就像被卫兵驱赶着跑一样。不管怎样，能配合，还是尽量配合好些。他没少遭罪——有那么几次，他不得不和守卫对剑；被重刃压迫时，手中传来的，只有一阵麻痹一样的疼痛。“幸亏有风逆元守着”，他暗道，一面借风后撤一步，也感到，这种环境下的消耗……会稍大些。
该死，夹击态势，逆域制展不开。
他听到了脚步声。
现在暂且是二对二，很不利。镜凓试图用一道长风刃回击，封锁对方的视线；结果当然是失败的。两人逼得越紧张，镜凓就越紧张；好在其他人暂时没有追到，速度也不需要保持在最高水平，目前压力不算很大。镜凓的剑光一点点被辨明，战斗也愈发激烈了。綝岚趁这个机会绕了一个圈，差点脱离了镜凓的感知。
“唰”
左侧一人的胸膛中，刺出两道黑刃；下一刻，鲜血飞溅。右侧一人——不愧是龙帮的主流卫兵——很快反应过来，几乎没有惊诧。但死角处又刺来一剑，虽没有把他逼死，丧失战斗力已经足够了。綝岚确实狠一些，不过镜凓早就料到了。
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镜凓已经疲劳了，刚才的那种拖延，是非常消耗体力的。（找到并）拉起綝岚的手，他尽可能向远离补给站的方向跑去。补给站不大，理论上说，现在早就出来了；但他一头撞上了一张更大的网。环顾四周，卫兵的数量不减反增，现在倒是吸到了六人。綝岚可是一脸惊恐，却在压抑下去之前被镜凓捕捉到。作为刺客，她很优秀，但不一定及格。镜凓只是紧握轻剑。
没有人注意到一片云过去。
六名卫兵尚还未围拢，镜凓和綝岚正要向后退去——不，不能退，镜凓暗忖。一个很冒险的想法闪过他的念头，但很快被掐灭。綝岚也想，在形势不利的地方，盲目触发爆炸物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他们也会更难逃离。似乎刚才的战术很好使，如果敌人没有这么多的话。
他做了个比划，她半晌才理解。
目测距离十五米，很近，镜凓和綝岚（在没有任何隐蔽优势下），一前一后向前冲去。镜凓可能正对漏斗中央，而綝岚向右偏了一点，很不明显。卫兵自然是合围过来了，按照六边形的形状。不料那镜凓陡然一个歪身，贴着六边形的边，顺然滑了过去，转眼就到了綝岚前方。
逆域制·蔽
屏蔽一片区域的视线，效果应该不错。
事实却不是这样，不，事实从来没有顺他们意过：卫兵仅仅受到了很小的阻碍，继续前逼。是不是距离不够的缘故？手势一挥，镜凓赶紧拉着綝岚，趁卫兵不备，借风后撤了数步。待逆域制撤去，两人又后撤到了十五米距离上，只是不再被两头包围了。
很好。
拉过两道风刃，镜凓在阴影的掩护下，向敌方破去；一方面打散阵型，另一方面方便调换位置。卫兵自然不会懂这一套，但他们普遍吝啬刀刃，又怕不小心误伤友军，不敢拉开距离下狠手。在镜凓的打扰下，六边形中有了一点扰动。
逆域制·乱，迅速推出。
前进，黑锋面，换位，推出。
前进，退出。
前进，退出。
再次前进，再次退出。
五六回下来，两人已经与建筑物-卫兵阵这条“死亡线”，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拐角。这很棒，至少没有刚才那么紧迫了。
“可以了吗？”綝岚问道。
“应该是的。”镜凓答道。
镜凓从怀中掏出那块晶石，它反射着月光；又警戒地张望了下，一个呼吸后，将它捏碎。接待他的，是远处建筑物内的火光和飞尘，与卫兵们极其一致的呆滞。很默契，两人不假思索地共同向外跑去。林子里的群鸟早已散去，之留下些阴森森的、高大的树木，冷漠地看着。
待卫兵、建筑物与火光已经被灌木丛遮掩时，两人约莫跑出了五六百米；不得不佩服这天生的速度优势体型。夜晚的森林很寂静，所以火焰的劈啪声，仍可入耳；不过树丛的沙沙声也可能远传。补给站的地面上没有植物，四周也被砍伐殆尽，所以无须担心森林的安全。卫兵想必一时半会儿追不过来，那么就只有一个足以困倒他们的问题了：
这里是龙帮领地。贸然在敌对方林地走动是不可靠的：补给站已经出事了，估计“地面上有敌人”这种消息已经在龙帮内网里传开，巡逻队的巡逻力度肯定大大增强——镜凓不是没见识过龙帮的调动能力。问题不是巡逻队对付不了，而是两人的能力属性，决定了他们不擅长被动战。
一阵草动，害得镜凓环顾四周，除了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有。稍有些冒险，镜凓从藏身处踏出。敌人应该还没有赶到。唤綝岚出来后，镜凓收紧所有的口袋——包括那些藏着战利品的；又核对了一下方向，与綝岚一齐向来时的路跃去。他捕捉到一些声音。
甫一回头，镜凓就搂起綝岚，将自己和她一齐按在地上（卧倒）。不过是刹那间，一道长弧形剑光掠过头顶。赶紧利用地形做一下掩护，綝岚正要将镜凓拽回到掩体，一棵树后面却冒出来了新的敌人，现在正在正前方。
巡逻队……吗？
镜凓无奈地摇头。
“退到灌木丛。”
“先掩人耳目。”
幸亏先前在轻剑中储存有逆元，好让镜凓不动用那些为紧急情况准备的部分。这次距离应该足够，他先发又一次逆域制·蔽，很好。再配合綝岚击出一道黑锋，依然很好。然后，使敌人混乱一阵，就脱离了敌方视线。燕落森林的灌木，在这里是不少的，大多一人多高，十分密集。这样的藏匿并非长久之计，除了拖时间，也做不了什么……
按照那个计划是够了，镜凓暗道。
“綝岚，你受得了高加速度吗？”镜凓问道。
“嗯……？”
“我们要逃跑。”
“可是这周围……”綝岚温和的中音，还是很耐听的。
“站到我背后，”镜凓道，“搂住我的脖子，两腿稍张开一些。”
綝岚照做。
“一会儿抓紧。”
綝岚照做。
“不要出声。”
“诶……？”
正当她诧异之时，一道蓝光升起；然后她见到自己两侧，不，是镜凓两侧，展开了一对光翼。他猛地蹬地，翼下升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将这本该超重的物体，带上了空中。幸亏镜凓的翼展超长——据他自己说可以用逆元放出来调节——再加上风属性的优势，和綝岚的轻骨架，才能让他维持在空中。
这远远超出了龙帮的想象。几名卫兵，尝试攻击在树林中曲线飞行的镜凓，当然打不中了。而綝岚在惊诧之余，只是觉得这种体验不错。
“当心，我们要爬升了。”
实际上，镜凓并没有表面上这么自信。一来他很虚脱，不过穿过密林，来到高空后，只需要滑翔就可以。二来，他担心綝岚的安全。作为云枫学院少数“在空中战斗过并胜利”的学员，倘若受到攻击，第一反应总不是平衡，但綝岚似乎不在意这些。挑了处树枝稀疏的地方，他猛然抬头，双翼卷起一阵风，向丛叶中钻去。燕落森林很有趣，树干有十几米高，树枝也差不多那么深。一阵阵树枝折断的声音掠过耳旁，混入风声中，镜凓紧紧握住綝岚的手。
担心是多余的；然而，如果是刚开始飞舞的他，想要这么做，百分之百会摔下去……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半分钟；若不是节省体力，还可以再短些。现在天气甚好，刚才的云都消失不见，壮观的星空映在黑夜中，煞是壮观。下方的森林，本是黑漆漆一片，现在也照出了点颜色。他本可以听到下方河水的声音，如果不是在赶路的话。无论什么场合，在空中的体验总是一种享受。
綝岚有点想问镜凓现在有多快，不过忍住了。
高空——严格说来的低空——风力不小，但无论是逆风还是顺风，只要合理利用，都可以节约体力。E27F12的光塔，从底部看是很大一个，但这里看去只是个小光点。幸亏镜域是平坦延伸①的地域，没有弧度，否则恐怕是看不见的。即使是现在这样看去，仍然随时会湮没在黑暗中似的。仅仅是一个小光点，看似很近，但镜凓越过了几棵一反常态，直入云霄的树木，两条湍急的河流，无数的龙帮据点以及更多惊诧的卫兵，仍然未有一点点接近的迹象……
未免让人感觉焦躁。
很快就不是焦躁了：他感到一阵空虚。
由于承载了两个人，即使很轻，镜凓也要维持一定程度的消耗；对于他的风核而已，可能有超负荷的危险——虽说理论上没有问题，但风核从未有过如此消耗。有那么一阵，他感到了晕眩，但冰逆元让他很清醒。他早已进入禁羽社的领空，却陶醉在翱翔的感受中綝岚的手有点松动，或许是睡着了。
嗯，其实没有。
镜凓却握得更紧了——即使在飞行时的任何动作都会让他头疼。很明显，这是个灾难，但总比被巡逻队+卫兵包围，然后被抓走（镜凓看出来了，有人对自己有兴趣）或者杀掉要好。E27F12的轮廓，映在了他的视野中。
“快到了。”
一点微光，逐渐扩大，先是到一个很小的圆，然后从圆慢慢展开，直到一个水晶的形状。很快，已经能看见E27F12的全貌了；只不过三分钟，镜凓就开始减速，下降，无比轻松。
落地，完美。放下疲惫的綝岚，解除双翼……
噗——
镜凓跪在地上，向铺钢的地面上吐出一口鲜血。他两臂Shanghai的皮肤，也稍许绽开，乍一看甚是狰狞。禁羽社的人来得很快，不过镜凓是没看见。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坐起来——
“你躺下！”
好罢，既然那个人压在自己身上，不，不是这样的，但距离太近了……
“我没事。”
“你们都别吵！”
……
……
仅仅因为这种问题，镜凓直到7月20日，才有出去的机会。綝岚虽然早一日康复，但仍选择留在E27F12一天。
无论如何，这个夏天，他们是不会出去接任务了。
20日下午。
云枫学院，主训练场后的那一片荒地上。两个人才交完任务，又跑到这儿来晒太阳。嗯，银风山脉，永远不会热的。
“二十，加上这次的五十……”
“那就是七十点数了。”
对镜凓而言，唯一的遗憾是，一把轻剑就需要80标准点数。这玩意儿可是钱换不来的，更何况，镜凓的收入不是那么多，除非他一直在制作魔晶。在这方面，这个“爱好”的作用十分巨大。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过得很平常。钟离琛不在，这房间就十分宽敞；炼制魔晶的效率就会高些。其他时间，他要么在修炼、练习，要么在银风山脉飞翔。字炼制魔晶的等待期间，镜凓一直在研究那两块金属片，但始终一无所获。
有那么几天，镜凓沉浸在图书馆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大多是在查阅关于法阵的资料。但是，一直到八月，綝岚都没有出现在他视野中过。镜凓相信她没有“回去”这类的，毕竟她在镜域也是没有家的。魔晶一坩埚一坩埚地炼出，烧完了他的材料，他却没有继续的兴致，大概是厌倦了罢。
还有一个原因。
8月4日，晚。
信件接收器……那是什么？钟离琛不在，如果是自己人，都应该知道的。那么，莫非是给我的？卷起一张附魔纸，镜凓收下了这陌生的信件。内容不少，他从第一行开始读。右上角那个慕容家族的印记，十分显眼。第一行只有两个字：
请柬
掩着惊讶，镜凓继续看下去；看到第二行他就掩不住了。
致镜凓·克雷齐默尔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