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东邻凤栖西邻汜渊,四周环山,整个青丘之国隐于重重绿林之中,较之别处仙境倒是个环境最接近人间的地方。此处仙气纯厚,于修仙之人来说,是个极佳的修炼之所。
居于此处已百万年的天狐九尾族乃上古月辉神狐后裔,说白了就是成了精的狐狸修成的神仙。狐狸精用人间百姓的话来说就是生得妖娆魅惑人心,夺人性命的妖物。但于狐族来说,能入青丘之地的狐,不是天生仙胎,也得有天狐血统,经了考验还得白帝眃煦应允才能入得。
“近百年不见,你这性子还是不够沉稳,修为增长了不少但依照这般模样如何能修做上神飞升?”
紫金长袍浮于云泽之上,不紧不慢地跟着,慵懒地睁开眼,媚而不显风尘的双眸不动声色地微眯,一闪而过一丝神色。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在唇上轻点几下,拂开垂于眼前的发丝,微微一笑,“师傅既是觉得徒儿性子不够沉稳,师傅亲自教导如何?”
上邪转过身,“我记得你不是不愿让我做你师傅吗?”
袍袖被带起时不经意露出手臂,白净的肌肤上一个早已结痂的牙印似乎已深深刻入骨融入血中,淡淡的紫红色在阳日柔和的光晕下微微有些刺目。
目光凝滞住,尔后勾起唇角,“徒儿生来便天资鲁钝,怕师傅教导时嫌弃徒儿愚笨。”
淡淡瞥了他一眼,转开视线,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绿林,压低云泽,“青丘倒是几十万年都不曾变过一分。”
“师傅若是喜欢,在此长住如何?”
手指捏诀正准备打开结界,便见那一袭白袍已然落地。轻声喝笑,“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这臭小子,连个半大的孩子都看不住,还回来干嘛?我的卿冉呢?”
一道红火的身影掠身而来,不由分说的欺上祁央之身,一掌拍在了他白净的脸上。美艳与祁央有些相似的面容上带着怒气,转眼又看见祁央身边之人,又是一掌,“好啊你,不去寻你妹妹还给你娘我带了个女人回来。说!这哪儿来的?”
“娘,她不是……”
还未等他说完话,女人就打断了他,“你爹让你上昆仑论法,你却跑去找女人,还找了个你娘我不认识的女人,”说着一双狐狸眼将上邪打量了一遍,“这么漂亮的神女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莫说是与咱青丘还是比邻的仙境,就是整个天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神女!说,她是不是个男人,因为长得像女人就扮作女人特意来骗我跟你爹的?”
额上青筋暴气,指尖冰凉的温度将抽痛感降下了不少,“娘,父帝说不要一天都指着那人间话本看,多看着卿冉,此次若不是你只顾着去看凤族帝后新搜来的话本,卿冉也不会丢了。”
“好小子,自己把卿冉丢了还怪上我了。看我不告诉你爹,不将你九条尾巴吊在眠里百十年你就不是我生的。”
“碧笙,你又在胡闹了。”
沉雅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也不再理会还在手下挣扎的自家儿子,绯色的红袍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飞身扑到了白帝身上。
“你看,你儿子又欺负我。”
点了点她的鼻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她放了下来,躬身作揖,“见过姑姑,还请姑姑不要见怪,你侄媳妇性子向来如此,比较跳脱。”
上邪摇了摇头,看了看祁央方才被拍得起了绯红现在已不见痕迹,哭笑不得的脸,“想,祁央也是随了碧笙罢。”
呆愣在原地许久的女子一听此话,就如炸了毛的狐狸般,额间与祁央生得别无二致的朱砂变得越发的红艳。声音跟着向上拔高了不少,“他哪儿随了我了,跟他爹到是像到了骨子里。话说回来,你为何要称她一声姑姑啊?”
掐着白帝的下巴,大有他不说明白就不放手之势。
“上古始神上邪,就是天帝都要唤一声姑姑,我为何不称她作姑姑?”
不带一点别样神色地目光在上邪身上久久凝聚,尔后慢慢变得火热。在三人都未反应时掠身到了上邪面前,热切地看着她,“你就是始神上邪?”
虽是有些惊异,却也只能平静地看着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般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天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小时候就常听父神提起你,说你是上古洪荒创世父神手下一名得意战将,”眼中热切不减,还多了些神往,“一人斩杀凶兽穷奇,饕餮,更是灭了半个魔族使其百十万年不敢进犯。我从小就听父神提起你,就想着能见你一面,小的时候就天天在心里描摹着你的面容。
想着你比父神年纪都还要长些,便将你描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模样,没想到今日一见,到将我之前的一切幻想都打破了。不过,这个样子虽然不是我曾设想的,却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祁央无奈地看着自家娘亲,扶了扶额,低声与白帝耳语道:“卿冉果真与娘亲像足了十成十。”
青丘白帝帝后碧笙乃是四方仙山北临大帝膝下三女,身带天狐血统,生而不似一般神女,与那天界狐族青丘之国的神女却是一般的长相,生来便带媚意与惑人之色。生性跳脱,自小长在北临大帝膝下,与凤族帝后年少相识,是多年的玩伴。
凤族帝后嫁到凤栖后碧笙便常常到凤栖玩耍。因青丘与凤栖比邻,如此,便与大上她不少岁数的青丘白帝相熟了。
“姑姑,你收他作徒弟干什么?赶紧将他逐出师门,收我为徒吧。”碧笙给上邪面前的杯中满上一杯清菊酿,一脸唾弃地看着自家儿子,尔后又是满面笑容的将杯子向上邪手边推了推。
“碧笙,你先坐着,”白帝难得与她如此严肃的说话,她先是一愣,之后只得乖乖地坐回了他身边。白帝清俊的面容上透着隐隐可见的急色,“姑姑,卿冉如今……”
饮下杯中清菊酿,悠长的菊香霎那间充斥着整个鼻腔,有些涩意却极是甜腻,“祁央的妹妹现在还在殷瞾手里,不过,想他明日就会将卿冉送回来。”
“如此,便谢谢姑姑了。”松下一口气,扶起酒柄又将空杯给满上。
“此事与我有些渊源,卿冉会被带走多多少少与我有些关系,如此便要在你这地界上叨扰些日子了。”
碧笙扶着上邪的手臂要拉着她起身,“怎么会?姑姑想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就是一直住在这儿也没事,姑姑若是觉得此处不好我们可以去凤栖看看。姑姑,我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宿在自家妹妹闺房中的祁央拿起自家妹妹平时玩的玩物,哭笑不得地看着一屋子女孩儿的物什。少时他的母亲就很嫌弃他,曾让他一度以为他是父神与母神云游时,在哪座荒山上捡来的野狐狸,就是如此母神才会如此不待见他。
因为刚出生的狐狸崽子毛还没有长全,他那心智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母神一直认为,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他是父神抱来骗她安心的,父神说,这就是人间话本看多了的后果。待到他的毛好不易长齐,额间那点朱砂越发明显她才勉强接受他是她儿子的事实。
不过,作为一个天界狐族血统纯净高贵的九尾狐来说,化作人形后的容貌就是九重天上的神子神女也难比得。因他幼时面容生得太过俏丽,活脱脱像只母狐狸,她又死活不承认他是她的孩子。好吧,到了最后他也累了,知道她就是嫌弃他,而她也一直沉溺于嫌弃他欺负他的这个游戏中乐此不疲。
有段日子还曾因为与凤栖帝后看多了人间断袖的话本,一直想将他与落弇凑到一块儿,而落弇也不知为何竟和这二人一起胡闹,天天喊着要娶他做媳妇儿。
而今日,见了自小就崇拜被当作神祗来信仰的上邪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加大了打击他的力度,将他的房间给了上邪将他赶了出来,任由他自生自灭。
闭上眼,眼前突然闪过一个深深印刻在那只白净没有一点瑕疵手臂上的牙印,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到了现在似乎都还那么清晰。
“呵,师傅……”
一个男子的房间是什么样她从来就不知道,居于天之巅的数十万年来,似乎很少有宿在房间里的时候。绕着房间转了转,视线在一架放在窗边的古琴上停留,受足上万年仙泽滋养的桑耶树树干刻造出的琴身,再用玉雕石器将每个棱角磨平雕出琴身刻纹。
用上古神兽角犀不断的脊筋做成的琴弦中,注入了被细细磨成粉末的东海明珠,莹白而透亮。指尖摩挲着琴身身侧微不可查的刻纹,“忘川九天连碧落,扶摇生死下黄泉,呵……陧汔。”
拨动琴弦,似沉寂数万年的声响带着振动在房中荡漾开来。
“陧汔,纵是上穷碧落下到黄泉,吾终是再也寻不得你的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