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头牌往往和琴棋书画、才色俱佳联系到一起。
一个没有极高文化素养的人不可能混到扬州梦的头牌,老板杜雷斯曾表示,这里的头牌,如果女扮男装进京赶考,即便不是状元郎,榜眼探花也是跑不了的。
公羊开心与王二狗故作风雅的随着两位挑灯婢女走入了扬州梦之后的园子,沿着青石小径,绕过清水流觞的泉池,穿过葱茏的碧树翠竹,撩开月门垂下的青藤绿萝,绕过一座玲珑的假山,终于看见前方园湖畔有一间临水的绣阁,一条架空长廊直通阁中。
长廊正中是一方名为“待月”的四角亭,婢女将二人引至亭心站定。亭子与分月阁尚有一段距离,水面上红灯笼摇摇晃晃,将湖水映得像是开满了红色莲花。
忽听暖阁中古琴声起,却是一曲《临江仙》,悠扬的前奏过后,一名女子的歌声随着琴声婉转唱来,像是一股清流缓缓流进了二人的心中。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歌声杳然,琴声远去,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良久,二人才从醉梦中醒来,连忙拍手鼓掌,由衷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却听“分月阁”中刚才唱歌那女子道:“二位公子抬爱了,还请阁中叙话。”
随着婢女的引领,开心和王二狗终于进了分月阁,见到了正站在阁中,向他们盈盈作礼的楚宫瑶。
“妖!实在是妖。”
这是王二狗看到她第一眼心中闪出的评价。看了第一眼,他便不敢看第二眼,因为他的心在狂跳。
她的浅笑,足以迷倒天下的所有男人。如果说人间有摄人心魂的美人,应该说得就是楚宫瑶。
男人看到她,都会想拥有她;但男人即便拥有她,也会失去她。她的销魂模样,永远不属于厅堂,永远不会属于一个妻子,永远不会属于一个母亲。
但她就是美。美得像是一方陷阱,让你明知跳下去会粉身碎骨,你还是想跳。
还没有跳,他的脚已经开始疼。
因为公羊开心刚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开心没有王二狗那般窘迫,她微微一笑,向楚宫瑶抱拳回礼。
“步摇金翠玉搔头,倾国倾城胜莫愁!小生今日得见姑娘,三生无悔!”开心文绉绉的说完,然后向王二狗道:“苟兄,你总是自称汴梁诗仙,今日见到楚姑娘,难道不想吟诗一首么?”
王二狗明知她要让自己出丑,但此时推辞,岂不是认怂,他调整心神,然后说道:“楚姑娘乃是九天仙子降凡尘,我用人间的诗句来赞美她,岂非玷污佳人……”
开心心道:小子,很机智啊。于是伸手偷偷在他后腰拧了一把。
却听楚宫瑶以团扇掩口笑道:“二位公子当真可人,阿楚心领美意。”臂上轻纱拂向石几之后的两把檀木凳,“请二位公子落座。”
待三人围着白玉石几相对坐定,婢女们端上茶壶与茶碗,然后便缓缓而退。
楚宫瑶站起斟茶,环佩叮咚,茶香四溢。
却见开心轻捋她上唇的淡淡胡须,然后说道:“实在未想到,阿楚姑娘竟然以晏几道的临江仙迎客,这首词,是小晏最动人的佳作,满篇倾诉的都是他对一位名为小萍的女子的相思之情,都说情由心生,阿楚姑娘,是否也在通过这首词,表达自己的相思呢?”
楚宫瑶轻笑道:“未想羊公子竟也是小晏的知音,小女子深慕他的才华,所以才以这一曲迎人,却未有更深的意思。不知羊公子,苟公子最欣赏此词的哪些句子呢?”
公羊开心吟诵道:“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有声有色,读之,恍惚见那弹琵琶的女子,正坐在眼前,有情有景,何其美也!”
说罢,她向楚宫瑶挑了下眉毛,眼睛明送秋波,颇像个轻佻的风流公子。
楚宫瑶丝毫不为开心的挑弄所动,笑道:“羊公子点评得颇为合理,这三句大有意境。却不知苟公子呢?”
王二狗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个粗人……”开心一惊,王二狗竟然说实话了,平常那股子故弄玄虚,打肿脸充胖子的傲气不知去了哪里,却听他继续说道,“在下对于诗词歌赋所知甚少,不过刚才听阿楚姑娘唱到‘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句之时,我心中竟然隐隐作痛,不可自已……”
公羊开心正用脚用力的碾着王二狗的脚。
“不可自已的疼痛……哎……”
阿楚浅浅一笑,柔声道:“未想苟公子竟与阿楚同好,我一人独坐之时,便喜在这分月阁中,执一支玉笔,在青纸笺上反反复复书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句……阿楚觉得,这一句词,已经诉尽了人生的所有寂寞……”
她双眉一蹙,如青峰起伏,立刻忆起了一段往事。
公羊开心不服气噘着嘴的瞅了王二狗一眼,王二狗得意的还了一眼,意思是:我,有戏。
公羊开心悄悄竖起右手食指向他摇了摇,意思是:你,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