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道:“扑了个死灰,但捉个活猢狲也是可以的,所以我临时改名,计划叫做:捕狲行动!”
公羊开心一把拧住他胳膊的肉,嗔道:“任何行动的命名是我的特权,你取的名字无效!”
王二狗道:“只许你每天收十几封情书,就不许我过过当老大的嘴瘾?”
开心一噘嘴,不想理他了。她的领袖权威屡屡受到挑衅,心中怎能舒服。
孙有才一路跟着灰袍人和黄鹤,以最简单和最轻松的方式就发现了灰袍人“背叛”的事实,也轻松的将猎物围在了牢笼中。
太简单捉到的猎物往往不值钱,如果值钱的猎物近在咫尺,那咫尺之间必有陷阱。
三十名黑衣剑士同时从八方攻来,他们眼看着能跳进竹屋的时候,却发现竹屋的门窗瞬间关闭了。等他们都紧紧围在了门口和窗口之时,竹屋一阵摇晃,竟然从平地升了起来。
从孙有才的角度看,竹屋是笔直的朝天飞去,凭空升起三丈高,悬在斜月之上。
有些剑客见势已经跳了下去,有些还在竹屋上扒着。
但竹屋的基座仿佛装了轴承一般,竟然转了起来,同时有一把把匕首自竹墙下方伸出,目的是自然是要绞断墙外所有人的脚。
这下屋子周围没人敢站了,谁都不想做瘸子。
地下眼尖的剑士喝道:“这木屋被上面有细线,连着林中的竹子,只把竹子砍断,屋子就掉下了!”
也有人说:“费那功夫?用火箭射下来,岂不方便?”
孙有才道:“在没有拿到碧玉扳指之前,还不能射。你们十个,去砍竹子!”
得到命令的人还没走几步,却觉脚下一颤,竟然站不稳了,地下竟然浮出来一张网。
他们所有人竟全站在网里,网的中心便是孙有才的脚下,网的四边全都铺进了竹林。
收网的人坐在天空中的竹屋里。
王二狗和公羊开心从窗口探出了头。
王二狗惊叹道:“这就是天罗地网?这是郝木匠的手笔?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公羊开心道:“这只是地网,天罗尚未出场。”
话音刚落,竹屋的基座同时向四方喷出了乌金渔网,从天而降。
开心看着网中翻滚的黑衣剑客道:“也是无趣,忙活许多天,竟然打捞了这么多臭鱼烂虾。”
王二狗道:“逮着个猢狲也总比空手而归强。”
开心附耳在王二狗耳边说了些话,后者回头一看,发现黄鹤已经消失了。
竹屋缓缓朝着东方的橙色月亮飘去了,被夜风吹得晃晃悠悠,就像是一顶飘在空中的花轿。郝木匠从竹屋地板之下爬上来,挤在开心身旁,咧嘴朝着二人笑,两颊显出两弯浅浅的酒窝。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基座中操作,王二狗心中佩服,向他挑起来大拇指。
竹林如海,竹叶如波,竹屋如船,月亮则如远方的灯塔,指引着他们在沉浮的人生中驶向归途。
清风畅爽,三人已经沉醉,各自无言。
再美的旅程也有终点,竹屋开始徐徐向下潜入竹海。月光透过竹叶照到地上,像是一条条游鱼若隐若现。
一点蓝光射进了王二狗的眼中,蓝光来自一柄蓝色的匕首,蓝色的匕首被一个人握在手中。
灰袍人,和屋子里的死人一样的灰色袍子。
竹林中,蓝刃轻轻的挥动,如暗夜中的一弯可怖的微笑,碗口粗的竹子“哧”的一声便断了,竹屋的索道就绑在这棵竹子上。
“嘎啦啦”。竹子倒了,竹屋在两丈的高空中静止,然后便迅速下跌。
公羊开心后颈一紧,却见王二狗已经把她和郝木匠像拎小鸡一样举在他的上方。
“你在干什么!”公羊开心挣扎的吼道。
但王二狗没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因为竹屋在地上摔碎的一刻,她瞬间明白了。
着地的瞬间,她和郝木匠都被王二狗用足全力推向了房顶,他们撞开茅草,被高高抛了上去,而王二狗却留在了茅草屋里,重重的摔在地下。
竹屋像一堆垃圾一样被人丢在空地上,齿轮、匕首散成了一堆。公羊开心在天空中瞪大了眼睛看着王二狗被掩埋,她被他抛开的瞬间,好像听他说——
“一个月收十几封情书,你想象力真丰富……”
开心明白了,王二狗不是怕他们被掩埋,而是担心竹屋下面的匕首误伤,基座伸出的匕首起码有六七十把,三个人若都摔在地下,难免没人受伤。
那他,就没有被匕首伤到吗?
公羊开心和郝木匠在空中的时候是张牙舞爪的,而落地的时候手脚却连动也动不了。
灰袍人接住了他们,也顺带点了他们腰间的穴道。
公羊开心软哒哒的躺在地上,眼前不远处,就是那柄蓝盈盈的匕首。她没有恐惧,只有遗憾,因为她还有很多话没和王二狗说,可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
大多数人在临死前能想到的唯有遗憾。
她后悔了,如果将那些秘密早点告诉王二狗,她现在的心情肯定不会如此沉重,因为王二狗会替她把没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灰袍人阴惨惨的说道:“王二狗,你出来吧!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去死!”
碎竹茅草哗啦一声,王二狗把头探出来,看到了灰袍人和倒在地下的公羊开心和郝木匠,嘻嘻笑道:“哎,这位才是真货!朋友,你知道刚才有个赝品假冒你么?不过他已经死了!”
灰袍人的双肩颤抖了一下。
“你把他的尸首交给我,我把你的朋友还你!”
“朋友?”王二狗连忙摆手,“千万别误会,这俩人虽然想跟我攀关系,可我从来没把他们当成朋友——就这种小喽啰,还妄想和我交朋友,我呸,做梦!”
灰袍人冷笑道:“如果不是朋友,你刚才又何必把他二人抛出来呢?”
“是我想自己逃跑,可他俩偏偏害我,把我踩到在地下,他们却溜了。”
灰袍人笑道:“不愧是断刀大侠的弟子,连油腔滑调都和你师父有几分相似。”
“你别瞎扯了?什么断刀大侠断剑老贼的,我师父是汝阳卖肉的钱屯间,你再给我乱指师父,我可生气了!别把卖肉的不当回事。”
“老夫难道还不认得你那柄刀么!”
“哎哟,我刀呢……”王二狗赶紧弯腰,在碎竹茅草头里面寻找。
“你真的不操心这两个人的死活?”
“哎,这俩累赘,啧,你看着办吧,杀了他们,也就没人粘我了,哎哟……”王二狗一声轻喝,从茅草里将死去灰袍人的尸体抽了出来。
“既然先摸到了他,就还你吧!”说完,便将尸体横着推了过去。
尸体来势极快,更像是一把巨大的武器。真正的武器藏在了尸体之后,是一把断刀,断刀后面,是王二狗用来迷惑敌人的微笑。
尸体来得多快,王二狗来得就多快。
灰袍人右手接住过尸体,左手的蓝刃却未去格挡王二狗砍来的断刀,而是转向朝着郝木匠刺去。王二狗心中一惊,只能左脚蹬地,临时变线,去替郝木匠挡刀。
谁知这只是一式虚招,灰袍人将王二狗骗了过去,他就势从地上拎起来公羊开心,夹在腋下,飞也似的跑进了竹林。
王二狗心中一急,想追也追不了了。他脚上的毒还没好,刚才借着尸体的一攻,已经让他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灰袍人赢了,他赢在利用了王二狗的感情。
优秀的刀客是无情的,如果王二狗是优秀的刀客,他不用理会郝木匠的生死,刚才已经斩断了门户大开的灰袍人半截胳膊。
灰袍人也不知道王二狗中了毒,如果他知道的话,也就不会逃走了。
王二狗栽倒在地上,肩膀不住的颤抖。过了好久,等肩膀不抖了,他才爬到了郝木匠身边,解开了他的穴位。
郝木匠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之后赶过来的杨驮得知公羊开心被人绑架了,眼神中也是同样的茫然。等他们回到“家”,徐天德也是一样的表情。
王二狗知道:公羊开心不在,他们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
三人无精打采,相对无言,一夜无眠,两个话唠也变成了哑巴。郝木匠无心摆弄他的破铜烂铁,颓然发愣;杨驮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徐天德不住叹气。
王二狗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公羊开心的失踪和她无关一般。
晨曦微露之时,杨驮终于忍不住了,他怒吼道:“王二狗,你还真是白眼狼!开心待你比我们每人都好,你怎的一丝也不着急?”
“着急有用吗?”
“着急才能想出救开心的办法!”
“你们三个着急一夜,有办法了?智商提高了?”
“我们……没有。”杨驮黯然,“整个开封城的乞丐都没有一点线索。”
“那着急有个屁用!”
“那那那那……那依你,你有什么办法救开心?”
“等!”
“等?等也是办法?开心从小就没吃过苦,你怎知那灰袍人是不是变态,会如何欺侮开心,你要知道,他跟开心无仇无恨,开心被绑架,全是因为你!”
王二狗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淡淡的说:“他既然和开心无仇无恨,自然不用担心他会欺侮她。”
“这……你……你都是什么逻辑?”
“既然他的目标是我,那开心只是他对付我的筹码;既然是筹码,他早晚会来和我谈条件。”王二狗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大拇指上的青龙扳指。
早饭摆了一桌,三人谁也没吃,只有王二狗狼吞虎咽。
一个小乞丐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杨老大,有人将一封信夹在大门上。”
“人呢?”
“没看见人。”
杨驮还没接过信,信已经到了王二狗手里。
纸上写着十六个字——
“本月十八,扬州一行。余人无用,二狗青龙。”